说起这“夫人”,季海棠嘴角涩然一瞬,抬眼看着铜镜里瘦如蒿草的自己,十五年,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吗?只是可叹她当年疑心病太重,害苦了沈梅清。
“清音,父亲殁了,她也是靠着娘家撑着季家,难为她肯不计前嫌,只是我回不去了,我等了十多年,该好好了结了。”季海棠显出一股平静来,这件事情她等了十来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清音见她目光坚定,知她心意不可逆转,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镶金匕首,双手奉上:“淬了毒,娘子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季海棠拔出匕首,盯着那利刃看了片刻,又扬着锐利的眉角笑起来:“这本是父亲送我的及笄礼,便宜他卢少阳了。”说罢,匕首一回鞘,塞进袖子里,起身扬着广袖,笑问清音:“清音,我还美么?”
清音看她要装出一副俏丽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带着一股哭腔道:“美。”
看着清音哭意连连,季海棠有些不耐,皱眉扶她:“可怜你跟着我这些年吃苦了,出去好好过日子。”又转身抽出妆台匣子,取出红漆盒,取了张纸片出来递给清音:“这是你的卖身契,你若是没了去处,就去岭南。”说毕,又从盒子里取出两粒金丸:“我也用不上了,你拿着。”
清音心头暖热,眼泪一滚,按住季海棠的手:“娘子,何必……何必如此待清音。”
这头主仆难舍,那方又听见脚步声进门,季海棠将清音轻轻一推,压低声音,急切催促:“快去!”
清音应了是,将两粒金丸子卡进腰间,朝外走,正遇见一个皮肤白净的中年男人,屈膝唤了声“阿郎”,待中年人点头,她才快步出去。
季海棠这头听着声儿,伸着手理自己打整得整齐的云鬓,红润的唇上漫出一股温婉柔弱的笑容,撩了撩纱帐迎了出来,遇上这中年男人,抬眼打量了一瞬。
卢少阳今日着了喜庆的团云纹加襕紫色圆领袍,腰上玉带盈盈,脚下蹬着乌皮靴,比之十几年前是富贵不少,仿佛洗脱了他身上的那股寒酸气,只是这身形是略显臃肿。
他原本也是清秀的瘦骨公子,有几分才学与见地,这十几年在朝为官,上进肯学,倒也混得如鱼得水,长了几两肥膘来,如今却也只是个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罢了。
她心头冷笑,身躯却是盈盈一拜,衬得她越发纤弱柔美,比以前多了份弱不胜衣,待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美艳的脸蛋儿来,卢少阳也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意。
这几年未曾踏入这房门,她竟然依旧如斯美艳,加之有几分病弱,更把她当初的强势削去,越发柔媚起来,果真是狐媚样貌!
他略略伸手,又缩了回去,就算她模样再美,今日也不能让她留在府中,须知那尚书大人年方十九的美娇娘正等着他娶呢!轻轻咳嗽一声,取出袖中的对折锦书:“你不是要请合离么?你可先看看。”
季海棠将那锦书,看了下去,目光淡淡扫了眼最后两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面上旋即浮上凄婉之态,低低叹了口气:“听闻赵尚书有意与夫君你结亲,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多事,但我对夫君多少情意,唯恐阻了夫君前路,今日请夫君来是自请离去,先同夫君一诉衷肠,再谈合离可好?”
果然不是就这样放过他,卢少阳眼珠子一转,料想她心中对他有几分情意,想要挽回,这刻不如先看看她要玩什么花招,随即坐在小榻上,也有些无奈似的:“你十五年无所出,我是留你不住,想当初,你出嫁而来,你我何等恩爱,如今是不复往昔。”
季海棠暗自握紧了袖中的匕首,也泫然欲泣:“夫君这话磨人,海棠岂是那等眼拙的人,夫君待海棠有情意,海棠心知,只是海棠早年心性不好,让您受累了。”一屈身坐在小榻上,朝卢少阳怀中倚去。
卢少阳僵了一僵,他可记得季海棠从来不会这样柔顺,他只记得她像是只高傲的凤凰,漂亮极了,聪明极了,让他每次都觉得自己很卑微,越接近越难受。
如今她这样的柔顺正好满足他的虚荣心,也顺手拍了拍那柔软的脊背,心生一计,轻轻叹道:“你若真与我有情,不慌改嫁,且在外住着,我常来看你。”
“可真?”季海棠仰头看着卢少阳,眼中挂着少女般的天真笑意。
卢少阳自是极喜爱她的容颜,又想她不如今过是个失怙的下堂妇,占了便宜又如何?不如把前些年没怎么用上的本事都来在她身上用上!这样想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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