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杏娘的丧事牵动了全村老小的心肠。就连不懂事的娃崽儿也跑了来,躲在大人们身后,害怕又好奇的向西院里张望。
酸杏的家里院外聚满了奔丧送纸随香的人群。他们除了见缝插针地抢做一些琐事外,大都等候着丧主前来安排自己应承担的工作。
酸杏说,老少爷们的心意我都领了,可不能光顾了忙私事就耽搁了生产哦。这儿,先留几个人帮个忙。其他人都按时上工,闲时再过来打打帮手。
随后,他叫振富里外照应着报丧、采购、上账等琐碎事,让茂林带几个人去起建墓穴。他把生产上的事完全托付给了木琴,说道,木琴你费心多承担些。该安排的事,就可心地安排。有男爷们儿不服管的,就来跟我讲。出了啥问题,我与茂林顶着,替你掌腰。甭顾虑哦。
酸杏的这番处置安排,具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远见卓识和纷乱事物中觉察潜在危机的预见性。为他后来顺利摆脱镇联合调查组穷追不舍地问讯,奠定了坚实基础。也为日后木琴能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最终为行将垮台的酸杏挽回败局,提供了大义凛然的藉口。当时,在村人看来,不过是酸杏一以贯之的一切以大局为重、以生产为重、以集体利益为重的工作作风具体体现而已,未见有啥蒙蔽革命群众,对抗无产阶级专政铁拳头的丑恶嘴脸和包天狗胆。
人们都按照酸杏的妥善安排,纷纷走去做自己份内的活计。拥挤的贺家门庭,顿时松散了不少。
酸杏娘的娘家就是北山一村,她的亲戚们遍布在镇子周围的村落里。贺家子孙被指派去,挨门逐户地磕头报丧。茂林则带着四季等几个男劳力,到酸杏和振书勘察好的地点挖掘墓穴,并指定一切都得听振书的指点。
山村里的丧事隆重而又繁杂。既要中规中矩地合乎古老的礼仪习俗,又要体现社会主义新农村移风易俗的良好风尚。两者都要兼顾,舍了哪一方面都不行。不是政策不允许,就是怕被村人看笑话,难煞了主持管事的人。
这次的丧事又极为特别,丧亡的是全村最受人敬重爱戴的贺家女人。不管搞多隆重,都不会过分,也不会叫人说三道四的。但是,丧主却是村支书。从工作和影响来考虑,太隆重了是断断行不通的,于公于私、与情与理都不好把握。振富曾向酸杏讨教过,问咋样办理才好。酸杏也拿捏不准,再加上重孝在身,更没心思考虑周全。他就道,你看着咋办好,就咋办,只要甭弄出差错就行哦。
这话等于没说,更让振富犯了愁。
振富想疼了脑仁儿,终是没有拿出个完全之策来。他忽然想到了木琴,暗自道,这女人文化高见识广。从她接手妇女生产组,到自发组织工间文艺宣传,再到全公社树典型推广,一直到公社任命为多年无人能拾起的妇女主任,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处处显示出她高人一筹的胆识和魄力。看来,这事要想稳妥,必须找她商量一下。
于是,他急慌慌地跑到村外,找到正忙着指挥社员整理耕田的木琴。拽到无人处,他悄悄地与她商量,这丧事的操办规格和掌握尺度到底要怎样弄才好。
木琴就笑,说道,振富叔,你不是赶鸭子上架难为我吗。我哪儿懂村里的习俗呀。
振富严肃地道,你可不能这样讲哦。虽是不懂习俗,可这政策上的事,你能拿稳呢。再者说,咱商量的意见,也就是村集体领导的意见,对内对外都能讲得通才行呀。
木琴见振富一本正经的样儿,知道不是找她随意闲扯来的。她沉思了好一会儿,回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上级要求简办丧事,咱就简办丧事,坚决执行上级的政策。不过呢?老人的丧事也不能太潦草了。全村人都憋着劲儿地要好好送走老人呐。这份热热的心肠也不能冷了,都是众人的一片心意呀。白天,除留下几个帮忙执事的人,其他劳力该上工的上工,该干活的干活,不用都聚在村里。窝工碍事不说,影响也不好。夜里,想去尽尽孝心的,就可意地去。就算整夜整夜地呆在灵屋里,也没啥儿大不了的。丧事的礼仪程序还是按老规矩办理,就是别太张扬了。一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习俗,就躲避着人眼悄悄地搞些。动静大些的程序,能减缓的,就减缓些,尽了心意也就行了。下葬的时辰,最好选在中午工休的时候。愿意去送老人最后一程的,去多少也没关系。就等于为老人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造不成什么负面影响的。这样,对上级,对村民,都能有个好交代。振富叔,你看呢。
振富频频点头如鸡啄米。他道,你的意见最妥帖,跟我想得一模一样呢。咱就这么办咧。
振富急急地跑回来,对酸杏讲了。他一再说,自己替酸杏思前想后地推敲了好半天,觉得这样办理最妥当,问酸杏的最后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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