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O在那头,只说了一句,“唯伊,你要是不想干了,就给我过来拿工资滚蛋!”
清晨的雨,凉入肺腑。
挂了电话,她去乘地铁,上学上班的高峰期,她在车厢里被挤得七零八落,帆布鞋上落了不少鞋印子,耳边叽叽喳喳的,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讨论其中一个女生暗恋的对象。
小女孩尚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更不该懂情为何物。
唯伊摇晃着身子,呼吸渐渐变得不畅快。
情是利剑,爱更是夺命毒药!
小时候听奶奶念佛经,讲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其实她早就知道,和某些人相比,她和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她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在别人的世界生存,终有一天,会缺氧窒息。
以前。
十二岁之前,唯伊和父母、奶奶生活在距离B市不远的小镇上。
小镇在地图上离海很近,却闻不到海水的腥咸气息。
春天没有海城这样的梅雨季,夏天树荫凉凉,秋田有满地的红色枫叶,冬天有奶奶温暖的怀抱……她在那个小镇上度过了最开心也是最自在的童年。
十二岁后,她和母亲去到B市,生平第一次见到高入云霄的大厦,也第一次遇见了魏少川。
十二岁,什么都不懂,又懂了很多的年纪。
他比她长四岁,个子足足高出她一头半,第一次见到唯伊,便拍着她的脑袋笑话她个头矮,她弯身避开他的手,躲在母亲身后,魏少川见此就笑得更开怀。
她上初一的时候,他在高二,他们同一所学校。
她觉得这人坏的很,每次看到他冲她笑,她就极不情愿的把脸撇开。
他却越是看她这样,就越把她当逗闷子,没事儿就爱在她面前晃悠。
终于,她决定与他划清界限,大声冲他喊:我讨厌你!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那时,他愣了愣,就再也没冲她笑过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在学校外面被高年级的男生拦路劫钱,恰好撞见他。
她吓得缩在墙角,无助。
他吊儿郎当的走过来,一脚踹在为首的那人身上,骂道:“王八蛋,我妹你丫也敢抢!”
男人是要有爱的,但女人没有,女人是谁对她好就跟谁走。
也许就是那时候,少不更事的女孩,一不小心,染上了情爱之毒。
-
到了百货公司,MIKO正抱着手臂站在片场外看秦安试戏,一张脸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唯伊到他跟前,低着头等待她的爆发。
MIKO忍着脾气,看了她许久,才问:“想辞职?”
唯伊没说话。
……想辞职来着。
MIKO终于忍不住了,劈头盖脸的骂下来,“唯伊你真他妈让人憋屈!要辞职是么?好!你不用苦着脸委屈,我等会儿就找人给你结算!但在你走之前,有些话我真得跟你好好说说!你辞职是为了什么?受不了我还是受不了工作?还是受不了昨天我让你陪雷述吃饭?”
唯伊抿着嘴,说道:“我不怕工作累,也不是你的原因。”
MIKO说:“那就是昨天的事儿了?他把你怎么了?”
她点着唯伊的脑袋,“你这个脑子有时候是豆腐做的么!我敢让你去陪他吃饭,就是仗着他不敢动你!你想什么呢?是觉得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别人就会霸王硬上弓?”
唯伊羞愤的脸上火热。
MIKO声音不算大,却能将不远处的剧组人员的目光吸引过来。
MIKO哪在乎这些!
“我告诉你,男人,但凡有点儿钱,有点儿实力的,都犯不着因为一个女的就来强的!除非是你给了他那种想法,人家才会上赶着讨好你!你不自己找找自己的原因,倒冲我耍起脾气了!再者,真有能耐你就自己拒绝他呀!唯唯诺诺的样子,你说说谁不觉得你好欺负!”
“还有你之前的那个上司,你就算是当初在公司里膈应他那么一下,他一在别人手底下工作又是有家室的人敢那么挤兑你?鬼才信!有点儿事,就只会点头认错,错在哪?你什么都没错!你就是一点,自己把自己软成柿子让别人捏!活该你!”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MIKO大口喘着气。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叫她去看片子。
MIKO扶着额头,对唯伊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去把自己收拾一下,要么赶紧投入工作,要么现在就滚吧!”
说罢,踩着高跟鞋离去。
唯伊站在原地,心底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王邈却晃到了她面前,幸灾乐祸的样子,“被骂了吧?哎哟,骂得可真凶!你可别哭了呀!”
唯伊正心里难受,听到他这样说,抬头瞪了他一眼,扭头要走。王邈跟在她身后,刚刚MIKO说的那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转转脑子一想,就琢磨出发生了什么事。
王邈鄙视了一番雷述的为人后,到唯伊跟前说:“雷述那孙子来找你了?嗨!我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那啥!没事儿,你就只管拒绝好了,怕什么呀?再不济我给你撑腰!”
唯伊没理会他,只当他是在吹场面话。
他来给她撑腰,他算什么?他算她的什么?
况且,这么多人都跟她说不用怕,以前宋珵美说,后来沈久年说,MIKO说,现在王邈也说!她可以不怕,可她到底该怎么不怕!
王邈见她不说话,歪着脑袋凑近她。
唯伊要去外面透透风,皱眉把他推开。
王邈心道,还说这姑娘好欺负呢,明明就是好欺负他!╮╭
-
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宋珵美听卓一娜说了今天MIKO发脾气的事,打来电话给唯伊,竟劝她妥协。
说,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况且她现在如果是因为做得不好,那么辞了也就罢了,相反,明明做的挺好,放弃了太可惜。以前什么委屈没受过?现在这也不算什么,如果真的辞职了,去到别的地方,又怎么能保证会比现在好?
宋珵美劝她好好跟着MIKO,说MIKO现在在他们公司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要MIKO愿意保她,估计谁也不能动她几分。
这些话,唯伊自己也能想明白。
她觉得自己需要静一下。
静了一个小时后,有人叫她进去帮忙搬秦安的东西,说是准备换场了。
她远远的看着MIKO,知道这是MIKO给她的机会,便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MIKO面上不笑,却神色缓和很多。
等到走近的时候,她对唯伊说:“以后雷述来,我帮你说明白了,我的人,他不敢动。”
MIKO到底还是觉得,唯伊现在就像小孩子耍脾气,还是涉世未深的姑娘,而不是被世故磨掉了坚韧,之前能伸,现在又能曲,性子是好的,只是缺气场和手腕。
而这两样东西,跟生活环境有关。
等到她在这个圈子呆久了,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然就具备了。
-
唯伊得了MIKO那句话,心里舒坦很多。
剧组已经安排好了工作,近日将地点搬到海城的影视基地。
上午收拾了东西,秦安和MIKO陪同导演等人去吃午饭,唯伊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做,中间休息的时候没有叫外卖,干脆就着咖啡吃三明治。
可三明治还没吃完,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你是唯伊吧?”女人声线温婉,语调缓缓。
唯伊怔怔的回头看她,竟然是戎靳北的那个女助理,她有些吃惊。
“……我是。”
颜平微笑着将手里的一只信封递过去,问道:“这个是你的吧?”
唯伊将信封拆开来,看着自己的身份证静静躺在里面,脸上忽然一热,昨天的情景冲进脑海中,如山洪爆发——
她慌忙把身份证紧攥在手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颜平仍是微笑,走之前道:“戎总说,你午饭吃好了,就去楼上找一下他,有些事情,他需要和你好好谈谈,似乎还挺重要的。”
有些事情?好好谈谈?重要的?
唯伊捡着这些字眼,想了一圈,不明白。
“方便透漏是什么事么?”她问。
颜平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唯伊把剩下两口的三明治塞进嘴里,狠狠嚼了几下,展开手,身份证的边缘把手心硌出了一道红印子。
难怪人都说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唯伊看着上面的照片,也觉得丑。
偏偏这个被那人看到了,囧。
可是,她现在似乎该应该担心不是这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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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四楼天顶,戎靳北正在办公,听到门板“笃笃笃”被敲响。
“进来。”他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手下钢笔还在一份文件上做批注。
来者脚步轻盈而缓慢,似乎是极不情愿的挪到了他的桌子前。
戎靳北停下笔,瞥眼间,看到女人修长的两腿,接着,抬头。
她今天穿了件高腰牛仔裤,上身是深色雪纺衬衣,罩了一件粗线的黑色针织衫,长发如墨,散在胸前。
倒不如昨天穿的好看——那件V型领,露着光洁的锁骨和胸前春光……
“你……叫我有事么?”唯伊立在戎靳北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紧张。
这间办公室很大,光线也很足,天顶上一整块玻璃罩下,抬头就能看到头顶云片朵朵,到了晴天的晚上,甚至能感受到漫天星辰落在身上。
奇景必然曼妙,只是现在,这种曼妙却入不了唯伊的心里……
戎靳北抬眉,身子向后倚了倚,开口问她:“还记得昨天的事么?”
唯伊呼吸一滞,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微恼。
戎靳北晃了下椅子,脚座摩擦地板的声音,在房间里分外清晰。
像是有什么东西,“兹啦”一下,拉开了两人之间对战的帷幕。
他眼波微动,又说:“怎么不说话?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她做的?明明一切都是他在主导!
唯伊喉头滚动着,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你别……欺人太甚!”
戎靳北听到她这话,乐了,“你进门到现在我总共才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唯伊却被他的笑给激怒了,语气有些冷,“那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她的脸庞隐在光线之下,秀眉微锁,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作眉间,有一颗痣。
老话说,这叫眉里藏珠。
戎靳北盯着她,拿笔点了点桌面,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给她看,“自己瞧瞧认不认识这个东西,昨天是不是你在我家把它打碎了?”
唯伊猛得一惊,下意识看过去,觉得照片上的青瓷很是眼熟,想了想,惊醒了,脸上徒然升起一层红晕——彼时有多恼,这会儿就有多么羞!
却不知,正巧落在别人设好的圈套里——戎靳北嗤一声,声音故意高了些,“想什么呢?说话!”
唯伊被吓了一跳,忙挺直背,看着他道:“是我,也……不是我。”
“什么叫是你,也不是你?”
唯伊红着脸,“是我不小心推了你一下,你自己碰到的……”
戎靳北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是你推我的呀。”
他故意不说后面的,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昨晚清醒了多少,又忘了多少,这种感觉抓心挠肝的,难受极了。
唯伊始终拿不准他的意思,也不敢胡乱猜测,只站着不说话,省得自己往坑里跳。
过了一会儿,戎靳北说:“既然是你推我的,就是说这责任在你了?说吧,打算怎么赔?”
唯伊愣住,忍不住再去看了一眼那只青瓷。
只听戎靳北轻轻解释,“这是宋代龙泉窑出的瓷,我前段时间出差就是为了它,搁在家里还没几天,就这么碎了,真是可惜。”
他话虽不重,却把唯伊给吓傻了。
古董呀!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半晌才吐出俩字,“贵么……”
戎靳北坐正了身子,在那张照片上写了几个数字。
他的字体龙飞凤舞,坚韧中透着霸气,唯伊却没心情赏他的字,她正费力地去数上面有几个零,数到最后,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试探着问他,“你吓唬我的吧?”
戎靳北老神在在道:“用得着吓你么?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查看,××拍卖行,拍出的时间就是上个月的30号。”
唯伊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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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靳北后来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只说这件事让她负全责有些过分了,不如等他考虑一下,再叫她来商量赔偿事宜。
唯伊出了门,一路上攥着拳头。
心里合算了一下,那个数字,就算只让她负十分之一的责,她这辈子也未必能还的清!
于是,便觉得那人一定是故意的,有钱人还会在乎一个破罐子么?
可……谁又规定有钱人就该不在乎一个古董罐子……
她苦着脸在四楼走廊上走着,迎面又撞上了王邈。
王邈跟秦安去吃了个饭,回来乐颠颠的,笑着问唯伊吃饭了没。
唯伊对着他却没好气的,她现在看男人都觉得是一样货色——喜欢看人在他们面前窘迫的样子,实在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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