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恍惚,说:“莫莫,你怎么呢?”冯以英听到她难得说一句这样的话,心里还是很高兴,说:“日日落雨,葡萄田的沟里又要涨水了,得回去看看。这河也涨水,还得过几天才能回去。”曹子惠不懂葡萄园上的事,只感觉一场秋雨一场凉,瑟缩着身子说:“山里可真冷。”冯以英立起身,走到堂屋里向夏如雪要了一件单毛衫。曹子惠接过毛衣穿了,见夏如雪的身影闪过门缝,心想着她忙忙碌碌得做些什么,吱咯地打开门,跟着夏如雪走到院子里。
只见院子里满目疮痍,新绿的毛茸茸的苔藓缀着露珠闪闪烁烁,杂乱地,瑟重的水泥地横陈着枯枝,扁担,那层层的落叶的秋黄渐渐黯淡下去,秋风秋雨肆虐掉秋花那明艳的几近水灵的颜色,独霜菊还给这季节添最后一层明黄,心年轻时,却嗅到生命接近尾声的气息,曹子惠凝想着这秋山秋雨秋水。夏如雪手持扁篾框,欢快得,一朵一朵的小□□采进来。采菊的事已经是三年前,那时采的不是家养菊,而是那满遍田沟里的小野菊。曹子惠见菊花都快倾出篾框,说:“小姨,菊花采得够多了,用来做美食吗?”夏如雪笑着说:“做菊花枕。”曹子惠见墙角根的野菊,簇簇地开着,鲜黄可爱,顺手摘了一朵说:“陆游的妻子唐婉也有一个菊花枕,只是可惜唐婉抑郁死了。”夏如雪说:“古人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可不要一直钻在里面出不来。”曹子惠着恼地说:“冯以英也这么说我,连你也这么说,你们哪里懂得把生活过得有味。”夏如雪见她生了气,停了会,才笑着说:“你们家前几日做了凉粉吃,难怪我上山找凉粉籽时没了。”曹子惠说:“哎!别提那凉粉了,都是冯以英摘的野籽,他回来还说我怎么没给他倒一盆洗脸水。”话还没说,自觉失言,因为夏如雪的心向着冯以英。夏如雪语重心长地说:“子惠,我还真得有点担心你,你就是太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了。”用手压了压实菊花说:“冯以英还是很疼惜你的,你吃完饭都给你倒水擦脸,还会劝你菜,冷了又给你拿毛衣穿,你可别为了一点子小事和他吵。”
两人正说着心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走进院子,看见她们在掠菊花,满脸堆笑地说:“听莫兰说冯以英在冯远程家,我是县里农业局的,听我一个在这个村的亲戚说,有一个大学生回乡种葡萄,现在国家对种植方面的都有补贴,想请他加入我们的葡萄园种植示范基地,我也刚到看了你们种的那品种,这种巨红结果很差劲,前几年有人还亏了本。”一边把手机里的相片翻给她两看。曹子惠夏如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夏如雪笑着说:“我进去帮你把他叫过来,你和他说。”端着扁篾框进了中堂。
冯以英犯秋困,正浮浮沉沉地蜷缩在火箱里睡觉,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他,忙睁开眼说:“是谁啊?”夏如雪说:“外面有个人说是找你说几句话,我们也不认识他。”冯以英慵慵懒懒地穿好了罩衣,跟着夏如雪来到院子里。原来是同村好友冯朝雄的远房亲戚冯刚,那年自己还是个顽皮的小孩,常和冯朝雄一起玩闹,冯刚偶尔一次的下乡,就会给他两拍相片,“二叔,大老远跑这里来找我呢。”冯刚笑眯眯地递过一支烟给冯以英,一面说:“听我家冯朝雄的妈妈说,你在村里种了一大片葡萄,近来雨水多,我到看了你种的,你挖的那沟不好,排水性差,苗都被淹死了大半,还有你那品种太不上劲了。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让你在我们技术员的指导下,种一块葡萄园示范基地。”夏如雪早拿出一小盘早橘来招待他。冯以英沉思了会说:“二叔,你让我考虑几天,过后再答复你。”冯刚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等冯以英考虑好了打电话给他。
轻描淡写得,冯刚方才那番话未免显得苍白。冯以英的心可在绞痛,几个月那血那汗熬出来的葡萄园却被一场雨水冲毁,可心又抱有一丝侥幸,愿葡萄园还有挽留的余地,而不是风雨肆虐过后的狼藉,不堪。不可挽回。冯以英不畏强风暴雨,早年的不幸的童年生活吃过的苦无数计,风暴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倒塌。冯以英内心这样劝慰着自己。曹子惠却并不痛惜,商场上她见过太多白手起家后又跌入谷底的人,她见冯以英怔忡地坐着,安慰他说:“高尔基的海燕不怕大海的浪,海明威里的与大鲨鱼战斗的渔夫经历了无数挫折,最后还是战胜了鲨鱼。你也应该这样。”夏如雪也说:“光着急也没有用,越急也越容易出错。今天天夜了,歇一晚再去。”
冯以英惨淡的心情无人能体会,虽曹子惠向他说了几句话,那异乎寻常的几句话。可她没亲身到挖田过,到挖沟过,到跑腿过,到修剪过,她连人间有疾苦都不知。冯以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睡到梦见田里的葡萄苗结了亮晶晶的葡萄,睡到梦见自己因种葡萄上了本地的电视台,睡到梦到曹子惠在葡萄园里,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裙,而他手捧着她的头,婚纱摄影师在用数码相机为他们拍摄婚纱照,那稀释出来的绿和着白色褶皱的花,成了一幅挂在墙头的大框相片,不知是梦还是不是梦,不知是真还是假,总之实现了曹子惠的梦,仿佛一切都还是刚种葡萄时的情景。
第20章第二十章
却说莫兰给夏如雪送完礼后,一个人在家里闷愁着,又是雨水连连绵绵。因为想着家里的经济重担全压在冯以英的肩上,花以前存的那些钱又能花多久呢?这钱就好比坛子里的糍粑,摸一个少一个。自己却不能尽半点力,只能赚些零花钱贴补家用。又眼看着家家都栽好了一田一田的油菜,她又想着重新把那赤宝山附近的田挖一挖,却很痛心地看到山脚下的葡萄田完全被雨水泡着。只见干褐色的葡萄秧苗浸泡在白汪汪的水里,也难怪县农业局的技术员会说这个品种的秧苗太差劲。莫兰跌足抱怨冯以英花钱都花在没用的东西上,花得淌水似的,不知怜惜。
等冯以英他们回到家,先跑去看了葡萄园,地里狼藉一片。莫兰,她却再也憋不住肚子里的怨气,吊着嗓子直囔着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偏把钱放在这不值钱的事上。这靠天吃饭的事准吗?一年收成好,一年收成不好的。只往里砸钱,却不见一个子儿进。你自己去看看那些烂呛了心的葡萄秧吧!”莫兰还没有说完,冯以英早已经顶撞了回去,“我是没有做什么好事,全都让你给搅和了。你放心,我哪怕去捡破烂也会做下去。”以前冯以英根本就没有回过莫兰的嘴,却单单为这事和她吵架。莫兰已经气得脸色都黄了,颤颤惊惊地说:“你……还学会……顶我的嘴了。我打小怎么教育你的。不管大人是对还是错,都不要顶嘴。你全当耳旁风了?还是在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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