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糊一层水泥就算完事。
汉奸仰脖儿望向墙头,呵着白气说:“得,你先上去敲吧,明天磨玻璃的时候我上,水泥咱俩一人糊一半,谁也不亏吧?”
向园根本没考虑过吃亏与否的问题,他觉得在看守所里干活还斤斤计较,好比一个人已经被截掉了下肢,却还想保住脚趾头一样没有意义。
向园很快爬上人字梯,他干净的光头在院墙上招摇,和玻璃碴子一起反射着阳光。他很谨慎,拿着工具在玻璃茬子和电网间小心地穿梭,保证敲断玻璃的同时,肢体不会接触到电网,并且使玻璃渣子都掉进院子里,方便后续清扫工作。
向园干活细致且快,暮色四合时,墙早敲完了,但他还高高立在墙头,挥舞手臂假装工作,其实他的眼神正穿过电网、再越过七米多的外圈围墙看向公路,顺着南郊一直望回海门市区。放眼望去,世界灰暗,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天地间遥远立着块面目不清的广告牌,大概写着“海门欢迎您”之类的话。
向园回头看下面,汉奸坐在水泥桶和木棍间,两手抄袖,冲天张着嘴睡着了。
他们就这样,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所以没人发现人字梯中间起拉接作用的保险绳岌岌可危,并且在下一个瞬间断掉了。
向园以叉开双腿站立的方式狠狠降落,好在保护生殖器官的潜意识及时苏醒,让他坚持以小腿胫骨着地,避免了鸡飞蛋打的惨事发生。汉奸则被骨裂声惊醒,吓得哎呦直叫:“管教!管教救命啦!”
管教闻声而来,把向园送进了医务室,医生诊断是胫骨远端爆裂骨折。
向园被担架抬回监舍是五个小时后,这时贵哥刚拿起胡子完成的《2016年海门南郊看守所年终报告》。
贵哥一只脚踩在通铺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把报告举在眼前,他刚看了个题目,就看见向园被直挺挺抬进屋,冷笑一声,揶揄道:“哼,小眼镜儿,你们可是真不给我省心呐。”
许归宁织毛衣织得眼睛酸涩,抬起眼镜拭泪时正看见向园,连忙和胡子一起把担架接进来。
向园被抬上通铺,他能听见周围一片嘻嘻哈哈,又没法使力,始终只能看见头顶一片水泥,视野里偶尔闯进许归宁焦急的脸来,也算聊表安慰。
贵哥提高声音,吟诗一般:“二零一六过去了,我——夏卧听雨,冬坐观风……心里有一个声音,冥冥中,朦朦的,说……只有我所才是……我的救赎——”
贵哥拿一手托着下巴,捻起胡须,颇有点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意思,他沉默半晌,突然暴喝一声,把报告摔在胡子身上:“操你的妈呀!忙活一下午就写个这个?!高考都不让写诗歌你丫知道嘛!”
汉奸一下来了精神,揪住胡子的大胡子把他扯到地上,飞起脚就是一顿扁踹,贵哥也不制止,只把胡子心血熬成的报告捏成一团,往下一掷,瞧着好戏,似笑非笑。
监舍里的人就是手纸,贵哥要擦屁股手纸就是宝,用完了,手纸就跟屎混作一堆了——许归宁觉出味儿来了。
贵哥扫视一番监舍,看见向园时,他想起什么似的:“小眼镜儿,我记得——”
向园心里一紧,他摸不清贵哥底细,对方一直没暴露他的警察身份,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某天来个一剑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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