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庭月下,两人久久对望,皆再无言语,月将树影悄悄推移,不多时两人皆一身斑驳。树影中,殷流采看界主,他眼中星光未歇,却已失了笑意。
树影下凉风将两人衣带吹得翻飞,她身上如月华一段的披风有长长系带,风一吹,便缠在界主身上。这衣裳竟似是也解风情,竟比明明身在风景中,却偏爱煞风景的人要可爱许多。
这一刻,仿佛是多年前在山顶等待次日日出时,与同宿舍的小姐妹高谈阔论的那个夜晚。山中松柏散冷冷木香,山顶野花无人自芳,涧底流泉无声映月。夜里结起的露将她们的衣裳打湿,头打湿,明明是极美好的明月夜,她们却都因为心中那对未知未来的迷茫与不安定而沉默。
人世间,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在重复着轮回,忽然又将往事故人推至眼前。
还记得那一夜,露水在她们乌黑的长里凝结时,那跳楼自杀的舍友已大彻大悟。久久无声后,是她开了口,声音很轻却格外有力:“就算是我,也没有绝望啊,仍然会满怀期待,不是这世上没男人值得爱,只是我遇到的那个不值得爱而已。那时我太过激,说的话有些偏,你们别因为我钻牛角尖。说句我们都听烂了的话,谁年轻时不会碰到一两个人渣,别为一根腐朽的烂木,就否定整个森林,森林会哭的,它很无辜好么。”
一番话,并未使她们谁好起来,整个大学她们宿舍里几个小姐妹都没一个谈恋爱的,至于大学毕业后如何,殷流采已经没机会知道了。
想起这些,忽然很心酸,她本也不期待,只是遇到这个人,就开始有了期待,可他却叫他把这点期待彻底掐灭。他总以为她天真便世事不通,总道她烂漫便不解浮沉,可是他呢,他也有很多不解她的。
他不知道,当一个人习惯荒芜时,或许连荒芜这个词都是没有意义的,直到万里荒芜中忽有一粒种子落地生根出新绿,便似可期绿树成荫林蔼森森。这时,新绿枯萎,满心水草丰美的期待又重死寂,这时才会知道何为水草丰美,何为荒芜贫瘠。
“我啊,总是想得多,又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嘴拙行事也拙。界主若委实不接受,我死缠烂打多了,自会消停,界主不管我便是。”殷流采说这句话时,心里很难过,却是带着笑容说完这番话的。
从此始知那些求而不得时,种种心理的描述,没有一个词是夸张的,每一个字都那样切合,每一个字其实都没描述出心中难以抹平的慌乱与无措。不到泪流满面,不到心碎欲绝,亦不到哀莫大于心死,只是心弦空啘啭,爱他无回响,好似整个世界都空了一般。
“你看,尚未入情,情已伤你,十三,情难容于大道,你如何不明白。”其实,界主离舍心中很是震动,殷流采满嘴跑瞎话时,他不觉得如何,殷流采嬉嬉闹闹时他也不烦,但殷流采刚才那三言两语,却让他轻易便听出她有多难过,她心中的情又如何已入骨。
嬉嬉闹闹,耍娇卖好,便显得她有些跳脱,总是沉静不下来,仿佛没有定心一般,似乎上一刻满心欢喜谁,下一刻就会抛诸云天外。此时方知,不然,大抵不过是笑闹之中自我排除,才能总留着那潭澄湖秋月在心田。
“夜深露重,还是各自安歇吧。”殷流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这会觉得她就不该来,就不该听化嗔真君的死缠烂打,就不该怂恿程默藉带她来问元山,归根结底其实是她不该动心。
界主离舍看着殷流采进屋的背影,一片斑驳树影间,扬起的披风如同一段月华曳地而入,然后被雕花大门紧紧闭拢。再抬头,天际明月亦躲进云里去,月华隐去,树影消失,连星曜石上星星点点的光都不复存在。他叹口气,唯能期盼殷流采早早走出这情爱怨怖之中。
进屋后,殷流采没有睡,她睡不着,滚来滚去又爬起来,从乾坤戒中翻吃的。从俗世买来的各种美食尚还有许多存货,做为修士,也不惧什么热量不热量,挑着好吃的就往嘴里扔。待天光入晓,红日侵云时,殷流采磕着瓜子满血复活:“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想都不要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撩完就走,比拔x无情更可恨。做为一个负责任的穿越者,有义务去征服每一个撩完就走的汉子。”
嗯,此处特指界主。
果然,世界上没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顿,如果还有,那就吃它一晚上,保管什么都妥妥的。
界主离舍抱着几分忧虑推门而出,侍女道殷狱主已至偏殿用早饭,界主离舍问道:“她看起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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