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不再相同,渐行渐远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成年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所以有的人早早结婚,进入另一个大圈子,就好像用孙悟空的金箍棒画了一个圈,将那些孤独的、失落的东西都挡在外面。而像我这样的人,偏偏乐于跟孤独相处。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活该如此。
“咚咚咚——”
敲门声把我拉回现实,电脑屏幕已经黑了。我最近常这样。每次一坐下来,脑袋里就跑过千军万马,带着我东奔西闯,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有的时候哭得双眼红肿,胳膊上、手上一道道的掐痕。我好像已经不是我了,或者说,我身体里的灵魂总想挣脱这具身体。
“咚咚咚——”
啊,原来是在敲我的门,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陈家声,他很抱歉的样子,微弯着身子说道:“我以为你还睡着呢,今天起得还挺早。”他身后的女人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我垂着眼睛,但是已经注意到那是个身材修长、模样艳丽的漂亮女人。而且她正盯着我上下打量。陈家声经她提醒,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说:“哦对了,那什么,我来拿我的身份证,有点事要用一下。”
我被那女人盯得手脚僵硬,用胳膊撞了下门,回身去桌子上拿他的身份证。昨天陈家声把身份证给我之后,就一直被我放在小圆餐桌上,刚吃了几口的蛋糕也原样摆在那里,蜡烛都没拔下来。我拿了身份证转身回来时,发现那个漂亮女人已经不客气地进来了,四下打量,而陈家声也在玄关处探头探脑。我一下子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这是我的地方,出去!
我心里一遍遍这样喊,可是牙关紧闭,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这几年,不请客,不报修,不请保洁,快递、外卖只让人送到楼下,为的就是不让外人进我的屋子。我缩在墙边,背上开始冒冷汗,从后脑一直到后门好像一下子变成中空的了,只剩一个壳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生日快乐啊!”女人从我手里抽走陈家声的身份证,笑着祝贺我,然后转向陈家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踩着高跟鞋出了屋子。陈家声冲我点头致意,将门带上了。
门啪嗒一声锁上了。我挪过去,将门反锁上,这才贴着墙滑下来,头埋在膝盖里,低声抽泣。我的懦弱、无用、丑陋已经大白于天下,我不能再活着了,这世上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分不清手腕和牙齿哪个更疼一点,就像我也分不清手机传来的震动声和门上陌生的敲门声哪个更让我恐惧。我蜷在厕所门后,往手腕上缠纱布。我已经缠了很厚了,可是血还是会渗出来。这么刺眼的颜色提醒着我的失败和无能,我想把它藏起来,我讨厌它,讨厌那些突然闯进来的人,带着满满的恶意,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盘算我。我讨厌他们,也讨厌我自己,是我的无能纵容了他们。他们全都该死,我更该死。
“李春深,我是丁江,你妈跟你说了吧。”门外的那个人突然不打电话,改成说话了。“我正好在附近开会,中午顺道来看看你,给你带了点东西,你要是在家就开个门吧。”
我生日的前一天,我妈打电话来说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好像就是这个丁江。她说丁江家里有钱,只要我们结婚,他家就会给我买辆车,还说会帮我家里盖房子。“你也知道,你弟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现在女孩少,家里每套房子不好说。”我妈这么跟我说,但我打赌,她不会记得三十年前同一天的下午,她正因为肚子里的投胎孩子疼得死去活来。
我不认识丁江,对他没有好恶之分,但我也不会跟他结婚。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知道门外不是我害怕的那个人,我的情绪稳定多了,但我也不会给他开门。这个房门再也不会放谁进来了。
但是手机又响了,仍然是“嘟——”的震动。我听不得这个声音,飞快地挂了电话。我怕他还会打,直接关机了。门外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女声提醒,丁江又锲而不舍地敲起门来。现在,我开始讨厌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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