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就坐在屋子里。
苏错见那妇人还是浑身发抖,就用电热水壶烧了一壶水,找了一只干净杯子,倒了半杯水递过去。美纶的妈妈愣了一下,接过来,低声说句谢谢。这时候苏错才有机会打量对方,四十出头的年龄,不算太老,能看出来年轻时候很漂亮,但是现在大概是被女儿折磨得,眼神疲惫,嘴角向下耷拉,鼻翼两边有深深的法令纹。
身上穿得却是很时髦,巴宝莉秋冬款的新式浅驼色大衣,轻俏保暖。苏错真恨不能加上一句形容,怪不得穿上去不像那刺猬似的。头发原本是烫过的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因为刚才的撕扯,显得有些蓬乱。大概是看苏错和狗剩没有恶意,也不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混混,美纶的妈妈有点放松了,只觉得全身无力,半天说不出话。
狗剩则用了恶狠狠的眼光看苏错,他的脖子火辣辣的疼,有一道挠得尤其深,都见血了。苏错忍着笑凑过去,“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狗剩用手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推到一边儿去,嘴里嘀咕了一句,“别过来,见死不救的家伙。”
美纶的妈妈这时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我女儿的朋友?”
“我们不是!”苏错爽快地回答,“我们是您女儿邻居的朋友,今天正好凑起来吃了一顿饭。也是第一次见您女儿。”
“那你们知不知道,美纶平时都和什么人在一起?”美纶妈妈不死心地问。
“不知道,”苏错干脆地说,“不过看她的打扮应该猜到些,我想,”她打量了那妇人一番,“阿姨您不是信教的吧?”
那妇人脸上露出羞惭的神色,“我不是。我是台湾人,来法国已有十来年,前几年大赦的时候拿了国籍……”
哦,大赦,苏错饶有兴趣,台湾人也玩偷渡啊。
“我和美纶的爸爸,我们……,我是偷跑出来的……”那女人吞吞吐吐地说,“但是我带着她,我带着她辗转香港,又来到法国。美纶和我,吃了很多苦,我亏欠她。”美纶的妈妈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
“幸好我在大学学过法文,所以在法国能暂时立足。我为生计所迫四处奔走,忽略了女儿成长。她很叛逆,不愿听我讲她。她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从非洲哪里来的男人,谈起了恋爱。为了隔离他们,我花钱送她去寄宿学校,不久她又跑出来。”说到这儿,美纶的妈妈脸上完全是一副苦相了,几乎落泪,“那男人比她大十来岁,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他给美纶洗脑,让她加入他们的教会,还说要带她去中东参加什么‘圣战’!美纶今年才十九岁啊,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被毁掉!”
那女人把脸埋在双手里,两个肩膀拼命抽动起来,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听起来让人倍感难过。
这丫头真是鬼迷心窍了,苏错感觉自己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她说,“阿姨,您别着急,法兰挺稳重的,他说没事肯定没事。”
美纶的妈妈稍微心定了一些,“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孩子。哎,我早就说过,你们中国来的孩子最好了,可惜美纶没有交到几个像你们这么好的朋友。”
我去,苏错心想,什么叫你们中国,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难道她不应该说咱们中国?
“有时候我真想把她送到问题少女学校去。”美纶的妈妈红着眼圈说,“可是又有点舍不得,而且我怕她在里面会学得更坏。”
“我倒觉得美纶不坏,”苏错看了一眼狗剩,那位先生仍然是一脸悒郁状,完全不吭声,脸阴得能拧出水,“她今天是去为强制遣返的非法移民维权的。”
美纶的妈妈眼睛更红了,强忍着眼泪,“美纶小的时候,我们总是到处躲警察,因为我那时也没有身份,一直到她上学,才得到一个临时居留。那个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警察把妈妈抓走。她多依恋我啊,她多爱我啊,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哭出了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按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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