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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辈人中,我是唯一一个用阳历庆生的。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最早的记忆中,一到我的生日,父母都歇一天假在家陪我。广场上,人们举行隆重的宴会,晚上还有免费上映的电影看。

年少的我一直以为,人们在庆祝我的生日。就因为这个,我似乎有了那麽点资本,认为自己比别的小孩子稍高一等。而奶奶告诉我,我与国家的生日交叠,这就意味着我的一生必定与国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我一共有过三个名字。刚出生时,家人通过激烈的讨论,认定了我爷爷为我起的名字,林庆华。一九六六年,我六岁,革命刚爆发。父亲为了隐藏我这个资产阶级的小崽子,为我改了个极为大众的名字,林慕东。

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其深层意是:林家人仰慕主席。我记得当时的大院里,叫念东、献东、东时的多得是,还有最直白的——有一个一九六六年出生的小孩,每天淌着鼻涕到处跑——他父亲叫他张文|革。

第三个名字,是一九七三年诞生的,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名字——林雨声。

这个名字是李言笑帮我起的,是一个很应景的名字——当时我们正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看雨。李言笑长我五岁,他短暂的一生影响了我短暂的一生。李言笑和我母亲一样,骨头硬朗,极其自尊、正直、宁折不屈,是肯为真理奉献出生命的。可以说是命运的造化,也可以说是性格使然,我们的结果都必将是自杀。当然,这是后话。

几年间,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亲眼见证着一些文化人、正直的君子被逼得走投无路,稍稍有头脑的人就会知道,“文|革”无疑是一场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动乱。而红卫兵们依旧高声喊着“主席万岁”、“阶级斗争是纲”……

我不能说恨他们,我想你知道——当你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你会哭,你会痛苦,但当你接二连三地失去,直至一无所有,你就会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蹩脚的玩笑。上帝在天上饶有兴致地着你这个可怜的人,想看你会怎麽做。你抬起头给他一个笑,无论是大笑还是苦笑,都是在叙说着自己的释然:这个玩笑不可笑,但我决定,在这个玩笑里继续努力地活着。

我就是这样一种心境。

下面该说一说我的出身。我的出身对我今后的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如果不是我比较特殊的背景,我应该不会遇到李言笑,我的生命也会完全不同。

姥姥、姥爷去世得早,抗日夺走了老爷的生命,我只在一张古老的黑白相片上看到过他们。当时他们正值三十而立,姥姥穿着绸缎旗袍,裹着小脚,气质典雅,笑容清丽;姥爷则生得浓眉大眼,穿着稀少的呢子大衣,腰背挺拔,显得格外精神。

我的爷爷是大资本家,他出身书香世家,却不喜欢念书,他有着发达的经商头脑。十八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年轻的爷爷在广东、福建当盐贩,赚到了许多钱。他拿着这些钱衣锦还乡,置办家业,兴办私塾,购买了面积相当的农田,雇佣贫农耕种,很快成为家乡首屈一指的富豪。

我的奶奶也出身显贵,属于标准的千金大小姐,据说她的堂叔在前清当过官。她和我爷爷青梅竹马,两人的婚姻由双方父母一手承办,婚礼极为隆重。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她留下来的嫁妆,都精致无比,有一些是大清宫殿里的玩物。

父亲一向是不怒自威的,他不苟言笑,有着一般男人不具有的压抑和稳重。只有谈及小时候,他才会神采奕奕,话也多了起来,眼睛里透出些孩童般的希冀,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正是林家的流金岁月,爷爷有一妻一妾,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因为战乱,最后活下来的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父亲是爷爷的唯一一个儿子,自然是宠上加宠。

“参加典礼甚麽的,轿子是少不了的,夏天绸缎冬天袄,抗日的时候也没怎麽挨过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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