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先匆匆忙忙穿好衬衣,套上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白缎子背心,又随手抄起一件丝质睡衣披在身上就打算穿外套。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位绅士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红着脸走回卧室换了一身齐整的套装走了出来,但还是长吁短叹。
“欸,我亲爱的谢廖沙,”他亲热地叫我,让我一下觉得他的失仪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您真能为我把口信送到吗?这也许很过分,但是……”他微微一闭眼睛,倒像是突然做起梦来,“我恳请您用性命担保这件事。”
我有些惊惶。他马上像看出来了似的说:“只是一件小事!”他强调说,又得到了我的再三保证,“那么请您给瓦洛佳带个话——”
他又闭上眼睛,精巧的眼睑微微翕动,像是一个人做着让人心烦意乱的梦似的。痛苦和隐隐的期冀矛盾地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习惯了平日的温和庄重的面孔线条变得如波浪般浮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卷起一场暴风——或者彻底归于死寂。
就在这种挣扎不定的痛苦中,他开口说:
“就请告诉他:'不,我很抱歉,我很……我得为他……',”他突然刹住了自己急躁的仿若受着折磨的语气,喉头上下不断滚动,让我想起我望着我的父亲哭泣。
这让我十分难受。于是我开口鼓励道:“您说是给谁的……?”
他浑身猛得一颤,像是被我的话从一个噩梦里惊醒一样。他一时沉默了下来,令人难解地注视着我。除了一直微微颤抖的身躯,他就像一尊雕像般静默不语。
过了好几分钟后,他才说:
“请您转告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罗维奇:'不'。”他说完就转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狐皮大衣,穿好马靴向外走去。
他打开门,一阵寒气自屋外袭来,他突然转过了头,脸色在黑衣的映衬下苍白得像雪花。
“我也不再授课了。您可以挑两本书拿回家去看,请当作我个人给您的礼物。”他说,嗓音不再迷茫乃至颤抖,“也烦请转告他和安娜。他会明白的。”他顿了一下,“无论他有什么回应……请不要告诉我。”
门被怦然关上了,卷起一阵苦寒的旋风,熄灭了桌上的蜡烛。稀薄的日光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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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我定会自豪地说:这是多大的友谊和信任的体现啊!但今日在这凄寒的囚室中回忆起那一日,我只能为自己往日的无知和幸福嗟叹,并像每一幕悲剧上演时台下的观众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它演下去,直到泪水在我的白骨上风干。
我摸不着头脑地目送瓦纽沙一阵旋风似的离开,他最后的留言还在我脑内震荡——实在抱歉,当时我几乎没能注意到太多其他的内容,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瓦纽沙那不可思议的承诺上:两本赠书!
要知道,瓦纽沙的书房是我当时不可幻想的一处圣地。自从来到彼得堡,我只有在刚刚安定下来时,出于对未来不切实际的盲目乐观购买过私人的藏书——我记得很清楚!一册果戈理的《死农奴》,一册施洛塞尔的《历史》,价格放到当时还算便宜,因为它们的卖主是个急着用钱的年轻人,尽管还在壮年,却已经被病魔拆骨入腹,只留得一个颤颤巍巍的躯壳在人世受尽折磨。他戴顶破破烂烂的帽子,穿着件手肘处都磨穿了的旧礼服,满是污渍的背心里连衬衫也没有。在这一身破破烂烂里,他可怜的眼神是放空了的、燃烧着的一团火焰,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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