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嘉义闻言一顿,慢慢射完箭筒里的最后一只箭,问道:“长忠,如何了?”
谷长忠挺着高大的身板弱弱地答道:“少爷又落榜了。”
落榜?这倒也正常,谷嘉义心里没有丝毫落榜的失落和气愤,他什么水平自己还能不清楚,至多一莽将尔,就算死死活活了两遭,也成不了文曲星。
脑海清楚又模糊的那些记忆,就像浮生一场梦,但却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改变,好比,这不再敦厚惫懒的性子。
沉吟一会,他挑眉看向谷长忠,“这是第几次了?”
谷长忠看着谷嘉义的坦然觉得自己开口有些困难,瞧那俊秀的甲字脸,眉眼清灵,活脱脱做官的好人才,却没有丁点的进取心。
“第三次了。”
落榜三次,和阿爹的三元及第比比就有意思了。谷嘉义摆摆手,破罐子破摔,重又练起箭来。
这时,被谷长忠刻意超过的另一仆人也入了府,进了后院。
“我儿又落榜了。”上座的唐悠语调平缓,似贵妇人一般的淡然,只眉目间的愤然和谷长忠如出一辙。且比起伴着谷嘉义长大的仆人,她做为母亲自然更是疼爱谷嘉义,觉得他无一处不好的。
下面禀告的仆人借着余光,看唐悠玉白的手紧攥,心里惴惴。
唐悠却没注意,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谷嘉义身上,前些日子明明见儿子有了长进,怎地又落榜了,想当初老爷三元及第,也未见多难啊!
思量半响,唐悠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护子之心,左右老爷不打人,抄抄书若是能让谷嘉义成才,那是她巴不得的事!
春试的风搅乱的可不止右相府里,家有儿郎得中的都是一脸喜色,未中的则各有千秋。
如右相大人谷业,听闻独子三次落榜,也不过脸色暗了一瞬,随即恢复往常的儒雅,还能笑着听那些大臣讨论今朝京都的春试。
不过踏上回府的轿子,背了人去,谷业还是黑了一张脸,浑身冷气四射,惹得轿夫抬轿的脚速也不由地加快了几分,使得谷业比往日里回府要早上几分。
谷业沉着脸站在文轩院门口,盯着牌匾上大气磅礴的三字默然,不过就一个秀才?哪里难了?不过就是不用心罢了。
想到这,心里更是气恼,掂量起书卷和马鞭哪个更适合教儿。
仆人老实地给自家老爷带了路,十分准确地找到了谷嘉义,他晃悠在演武场边的菜地里,月白色锦衣的袍角被弄上了黄泥土,难看又明显。
“兔崽子,可知你母亲制衣之苦!教你读书十年,秀才不中到也罢了,竟连孝敬父母这些道理也抛之脑后!”
谷业说着,都觉得自己心中难受,他少年时便父母双亡,天底下最亲近的莫过于这一子,却是操碎了一颗心,不得半分敬重!见了老父连行礼都不知!莫说春试这一月里,不知进取,还每每在他上朝的时候跑去练箭!
谷嘉义正研究着菜地里的菜,猛不丁就听到谷业一番训言,十分想装个老实样,却没忍住笑着喊了声:“阿爹!”侧在两边的手轻轻抖落着衣角。边关多年,礼数都喂了风去,这再活过来的稀里糊涂的一月,也是尽量避开了人。
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谷业气得抖了抖胡子,在书卷和马鞭下有了抉择。
于是,谷嘉义进了右相府里西边的祠堂,面壁三省自身。
傍晚风一凉,唐悠就急红了双眼,书房里质问着谷业:“哪里值当这么跪了,身子不要紧吗?”
谷业罚谷嘉义的,是跪着反省。感受到老妻翻涌的怒气,谷业无奈地叹气。
“我哪回不是好好说了,可又哪次有用,总得吃些苦头,方知前人的不易。再说那衣裤是你亲手所制,膝盖处没有加厚?”
唐悠瞪眼,“夜里寒气深重。”这是要谷业开口放人了。
谷业梗住脖子,第一回下了狠心,即得罪了娘子,又伤了儿子,哪能这般轻易松口。
哐当一声,却是唐悠推开了书房的窗子,夜晚的凉风和露气也顺势飘进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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