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芝的墓和老家庙里的牌位,叶朗从小到大起码拜过十几回,各种革命先烈的故事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预备着耳朵里再生一层茧的时候,叶鹤龄却出其不意地开口道:“你怪不怪我?”
叶朗以为他在说过年吵的架:当时叶鹤龄气得半死,甚至突生怪力举起了手杖,要不是叶启峻他们竭力劝阻,那一杖就能把他打到吐血。他从善如流地答道:“不怪。”
“我说你母亲那件事。”
叶朗一时沉默,“……”
叶鹤龄不问他知不知道,只是扶着他的手慢慢地走,“我有的时候,是逼你太过了。”
“不怪。”叶朗终于说。
“不要怪我。”叶鹤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心性强,我希望你……意志力坚定。不要凭着这个,去一意孤行。”
他有点咳嗽,胸腔里翻滚着沉重的喘息声,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浑浊,“爷爷……活到这把年纪,早就不念自己了。你叔叔他们呢,太忙,心杂,教育不了小孩;你哥哥、姐姐,太年轻,顾得上自己,就很不错了。”
暮□□临,墓园里人影稀少,只有飞鸟留下几声寥远的低鸣。
叶鹤龄叹息起来,“你太奶奶那样的人……大概一个家里,只能出一个。”
“爷爷,我成不了她。”叶朗道,“你也许能拘着我几年,几十年,可那不是一辈子。你的意志加在我头上,我再怎么奉如圭臬,也不是我自己的意志。这样难道不会出问题么?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能驱使他走一辈子?外力是强不过内力的。”
经历越多,智识越高,能拘住这个人的枷锁就越少,他也会愈来愈意识到这些枷锁的可恨。等到忍无可忍,锋芒毕露的那天,就彻底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他了。
人是自然里最渺小的力,却是最动荡的社会变数。
老爷子突然间气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那鹰一样锋利的眼睛仿佛一片刀光荡漾的海洋,透亮得毒辣,“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个志向?”
这个问题再一次摆在了叶朗面前。短短几天,并不够他思考出一个终身事业来,他只能哑口无言。
叶鹤龄道:“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你未必要和我一样,一辈子经商,到处钻营,给这个家鞠躬尽瘁。你尽可以去追求。但人无志,就是没有一根脊梁骨。”
“我活这么一遭,不为国为家,也为了不叫人摆布。你现在只是受我限制,将来还有很多人,厉害的、不厉害的,巧合的、非巧合的,都来限制你。你反抗得过来么?等你没那个心力去反抗了,离死也不远了。”
他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话,心肺已经在疯狂抗议,马上就要罢工。这位古稀老人一如当年独,裁家族,镇压了自己软弱的肉体,不动声色地忍下胸腔里刀枪突出的锐痛,“你把这些考虑好,再和我讨论放弃……”他喘了口气,“不放弃继承权。”
叶朗这次安静的时间比较长。
叶鹤龄不催他,也不肯叫他扶着自己去一边歇息,继续跟年轻人耗体力。走路自然歇不过来,直到眼前都快发黑的时候,他忽然被扳着肩膀轻轻转了个面,往下一按,屁股猝不及防地落在硬邦邦的凳面上。
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爷爷,我还是不想听你的。”
“……”叶鹤龄拄着手杖。
“我明白你的意思。”叶朗弯下腰来,扶了一把他差点歪倒的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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