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光庭已经赶了过来,远远负手瞧着,唇角神色沉冷。
他既然敢对女王下手,必然考虑了多方后果,女王神出鬼没,他也担心她随时逃脱,昨夜将她交给先生之后,专程由耶律德陪同查看四周地形,最终确定以苇塘作为围剿女王的最后地点。
女王不逃便罢,逃,便让这苇塘成为她的终结之地。
事已至此,只有大胆地做下去。至于流失出的那截要紧的白骨,不管在谁手里,总归不会脱离押送队伍和裴枢军队的范围,那就在剿杀女王之后,迅速调动周边军队,将这两支注定规模不会太大的军队,都就地格杀便是。
只要赶在那几位王子发现之前,把事情解决,那禹国,就生不了乱!
火势渐渐小了下去,自始至终,苇塘内没有任何动静,这本就在禹光庭意料之中,他挥了挥手,那些早已抱着舢板等候在塘边的士兵,纷纷推着舢板下水。
四人一组,乘坐舢板,手中桨是特制的,包铁,两侧打磨微尖,可操船,可杀人。
每艘船上都站着一个士兵,这些人形容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目光特别亮,如鹰如炬。
他们紧盯着水面,每人的目光覆盖了一片水域,仔细搜寻着任何可疑动静。
人是看着进入苇塘的,数千人看着没人出来,就一定还躲在水底。
禹光庭唇角笑意更浓。
四面都是苇草,很容易找到空心草管,以为叼着根草管渡气,就可以避过搜查吗?
他身边一向精英集聚,有轻功高手,有横练名家,还有一些从各地斥候军和哨军中抽来的,眼力特别突出的士兵。
这些人,连水面上十丈外飞过一只蚊子都看得见,只要女王出来换气,立刻就会遭到所有人的围攻。
天色渐渐亮了,禹光庭渐渐笑不出来了。
小船在水面上梭巡,已经三个来回。
下水的军士之多,已经覆盖了整个水面,斥候军盯红了眼睛,也没发现任何痕迹,连个水泡都没有。
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水后,就好像打算死赖在水底不出来了。
不断的“搜寻无果”回报,令禹光庭也耐不住了,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他们难道愿意活活憋死?肯定有换气的工具,细细找找!”
“殿下,”一个护卫苦着脸道,“这岸边所有草木都已经被烧干净,整个水面一览无余……”
禹光庭铁青着脸不说话,烧掉苇丛一方面是逼女王入水,另一方面也是要让女王失去任何遮蔽,现在水面清亮,一眼到头,如果真有一根草管突兀地在那里,其实非常明显,别说那么多人看着了,就是他站在岸边,也能看得见。
太阳快要出来了,晨曦下水面光彩粼粼,毫无杂色杂物。
铁桨已经将水面下三尺处狠狠捞过一遍,除了戳上来几条鱼,没有触及任何疑似人体物体。
禹光庭已经有些焦躁了。他怕这放火的动静引来押送军和裴枢的军队,在这荒郊野地和擅长野战名闻天下的裴枢干一场,他可没把握。
越焦躁越有事,他的贴身内侍骑马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禹光庭听着,脸上肌肉不由自主便是一抽。
随即他阴沉着脸看了看四周,无奈地大声道:“留三百个人继续搜!其余人跟我回临州!”
大队人马奔驰而去,平原上腾起的烟尘缓缓散去。
主子不在,手下必然偷懒,搜寻了几个时辰的士兵,纷纷向自己的首领大喊,“队长!实在划不动了!”
“这桨太沉了,再划就得掉水里了!”
“这水面啥都看得见,咱们围在水边看着不就行了?全挤在水上,万一人飞出来,划船反而来不及追!”
“得了,还飞出来呢,这么长时间,早淹死了!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咱们把尸骨捞出来吗?”
管这三百人队伍的一个副参将,叹口气挥挥手,“都撤回来!在湖边好好盯着便是。”
众人大喜,纷纷回船上岸,那铁桨太沉,十分耗费臂力,士兵们上岸就一屁股坐下,休息的休息,揉膀子的揉膀子,谁也没兴趣盯着那一眼就能看清一无所有,已经看花眼的水面。
池塘西面,靠近河岸的那片水面,隐隐约约一点粼光闪烁。
但此时朝阳初升,河面粼光跳跃,这一点闪烁,就算是眼力最好的人,贴在水面上,也未必能发现。
沿着那粼光向下看,清澈的水层里,可以看见两条雪白的管子,笔直通到水底。
水底,管子那头,自然是景横波和宫胤。
方法还是那个方法,只是用了障眼法。
一掉进水里,景横波便隔空摄物,折了两根草管。
正要插进口中换气,宫胤手指一弹,两根草管顿时蒙上一层冰霜,冰霜不被水所溶,越积越厚,成了两根冰管子。
冰管在水中,是无论如何不会被看出来的。
景横波一直抓着宫胤的手腕,看上去是把住他的腕脉,其实是因为她知道,这家伙现在只有手能动,抓住手他就跑不掉。
当然,如果他施展真力把她震开还是分分钟的事,问题是他舍得吗?
景横波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的东西,在水中柔曼舒展,仔细一看是条白色的腰带。
为了杜绝宫胤利用任何条状物跑走的可能,景横波一下水,就把他腰带给抽了,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所以现在宫胤的长衫被水流带开,他本来沐浴后穿的就是比较宽松的衣裳,全靠腰带系着,腰带没了,又在流动的水里,景女王的眼福,顿时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水流将他的衣襟掀开,景横波已经用眼睛丈量完了他的三围,在表示满意的同时,也在慨叹他的肌肤似乎越发的白了。
日光透过水层,将这一片水域照亮,水晶一般耀眼,他因此显得更加洁白通透,再衬上周身紧致收束的线条,像晶琢玉雕的像。
而衣衫宽举,却又飘飘然有流云之姿。
光线刺眼,景横波眯起眼睛,却不肯放弃将他模样细看。
这没良心杀千刀的,从来不肯安安静静完完全全和她面对面,她想饱览美色,还得用尽心机。好容易暂时栓住他,想兴师问罪都不能。
女王陛下心中叹一声苦命。
她在水底看那人给与的风景,水底那人同样看她如风景。
光线问题,对面的景横波,在宫胤眼里,是沉在水色暗影中的浮雕仕女。
洁白,明润,乌发如云曼舞,可见似生明光的饱满的颊,可见秾长微卷的睫毛,可见分外嫣红如荷瓣的唇,而她素来凸凹有致的身材,在明明暗暗的光线和浮浮沉沉的水流中,忽然就多了层次和神秘感,那些起伏是珊瑚岛,凹陷则是美人涡……
他的目光似看非看,却一直将她笼罩其中,除了这日光和水流,无人知道他心情亦贪婪。
一年多岁月,相思日日入骨,她的容颜,何尝不是他的思念?昏迷中时有噩梦,或见她狂笑当歌,或见她泣血楼头,或见她于残破帝歌三旗之下,张开双臂,仰首向天,然后如飞鸟般坠落……
一梦遽醒,冷汗涔涔。
今日再见她,不管几多惊诧几多为难,还是觉得,真好。
静静水流,两两相对,两人都似没看对方,两人都将对方看个满眼。
宫胤难得在走神,不得不思考着今日景横波的怪异,也就没发现,景横波的目光,慢慢转了上去。
她在看那些士兵,他们的位置就在河边不远,已经感觉不到走来走去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疲惫至极的士兵,应该已经睡倒了不少。
景横波又等了一会,然后伸手,猛地掐断了宫胤的冰草管子。
今天的第三次,宫胤被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景横波对他狡黠一笑,做了个“死吧”的手势。很满意地发现她家大神这回脑子真的已经陷入混沌了。
人在缺氧状态,总是会无法思考的。
而且不出她所料,没了换气工具,宫胤也并没有冲水而出,任何时候,他都是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哪怕他眼看要被她给憋死。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色却慢慢红了,渐渐又青了。
高手气息绵长,但也撑不了多久。
景横波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脸“老娘就是要把你这奸贼谋士解决在这水下”的坚定表情。
手指却暗暗抠进了掌心,用力,再用力。
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坚持着阻止自己不心痛,不立即把他带出水,不至于前功尽弃。
痛下杀手,他才可能信她真的失忆。她才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她才能做想做的事。
她咬牙带笑,看他在水中默然挣扎,他的挣扎也是她的挣扎,心间似被狂涌的水龙一遍遍绞过,也将剧痛至窒息。
她眼看他脸色渐渐灰败下去,身躯一点点软下去。
人在窒息状态会下意识挣扎求生,而他,始终没有动,甚至没有惊动一丝水波。
违背生理规律,她不知道他如何做到。
如水静流的男子,从来都愿为她静默死去。
她睁大眼睛,庆幸自己在水中,无人看见泪水奔流。
宫胤,宫胤,告诉我,我们的爱情,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残忍?
眼睁睁看着他涨红的脸色转为苍白,身子猛然向后一仰。
练武之人对自己的生理保护,在濒危境地会自己晕去。
就在此刻!
景横波一把搂紧他,身形一闪,“哗啦”水响声中,已经到了岸边。
岸边果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士兵,听见水响,有人睁开眼睛,有人犹自大睡,睁开眼睛的人,眼底也不过捕捉到水光一抹,水光里隐约似有相拥身影,一闪不见。士兵们怔怔仰着头,摸了摸被淋了一脸的水滴。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叫:“有人从河里冲出来,跑了!”
士兵急忙蹦起身,抓了武器四处张望,可是空野寂寂,孤风游荡,四面哪里还有人影?
……
靠近押送队伍宿营地不远处有一座松林,稀稀落落几棵树,依着一座小山坡。
身影一闪,在松林中忽然出现,地上洒落一滩水迹。
景横波放下了宫胤,试了试他的呼吸,还好,没事。
她算着时间,在临界状态和他出水,他的身体自我保护会还有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她还可以做一件事。
景横波半跪在他身边,盯着他湿漉漉乌发下分外苍白的脸,沉思半晌,阴阴地笑了笑。
“今儿个,陛下我要动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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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阴地笑了笑。
月票涨势再这么不喜人,俺就要动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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