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妍了然了,心道难怪何必说自信成那样,原来何家人笃定何比说比何必问能耐大。
“在知己眼中,必问是能屈居人下的人?”何必问忽地想起一事,暗道自己虽不好那口,但怎么瞧着一身气势都不像是胡云那厮下头的那个。
“咳咳。”贺兰淳先没听懂石清妍的意思,后头又慨叹何家人对何谈话的捧杀,一个走神就听何必问说了那话,总算明白了,于是忙出声打断这二人,“说正事。”
“是。”何必问压低了声音,问清妍,“知己,要跟太后二女争小篾片,可有此事?”
“有。”石清妍毫不隐瞒地肯定道。
“必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知己指点这其中的深意。”
贺兰淳目光看向远处,见石老将军识趣地不叫石家下人来打搅,心道石老将军也不容易,又想何必问未免将石清妍想的太高深莫测了,不过是两女斗气罢了。
“知己,我是想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才这般做。”
“哦?”何必问疑惑了,蹙眉道:“知己再说详细一些。”
“眼下全国百姓还不知道亘州府已经被皇帝许给锦王的事,等到他们知道了,在有心人指引下,定会唾骂锦王府狼子野心不忠不义。既然如此,不如趁着如今我人在京城,先把朝廷的名声搞臭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说朝廷与锦王府之争是狗咬狗。”
“……王妃以为狗咬狗的名声好听一些?”贺兰淳插嘴道。
“总比一边倒的说锦王府坏话好吧?如今京里一边倒地说益阳府废除宵禁、修建商铺等等有违祖训、有伤风化,这可不妙。国都毕竟是国都,多少蛊惑人心的话就是从国都传扬出去的。我决定将朝廷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将益阳府抬上去。到时候知道亘州府归锦王府了,天下人也没话说。”石清妍眯着眼说道,这念头是听聂老头说太后叫石老将军教唆他在大街上骂她的时候才有的,闻太后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她从来不玩小的,她敢骂她,她就揭开京城的画皮,叫天下人都瞧瞧金粉之下的京城里藏着什么龌蹉。
贺兰淳虽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怔怔地看向石清妍,眉头紧皱,原当石清妍是在跟太后过不去,怨恨太后将她弄到京城来,不想却是这样。
何必问闻言,脱口道:“知己是要‘迁都’?”
石清妍见何必问立时懂得了她的意思,便与何必问惺惺相惜地对视,默契地勾起嘴角,你知我知地笑了起来。
贺兰淳看这二人脸上露出如同奸、夫淫、妇勾结谋杀亲夫的奸诈表情,不禁扶额,心说自己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会沦落到如今替这对奸诈之人把风的地步?
“必问,这迁都二字不是随便说的。”贺兰淳沉声道,既然迁都,自然是要谋朝篡位,眼下锦王府虽占了亘州府,但燕回关依旧在瑞王手上,楚徊的兵马数目也多,这二字不是轻易能够说的。
“都,可解为首,一国之都,乃是一国之首,是诸子百家汇聚之处,银子、才子、士子样样高出其他地方。”何必问沉吟道。
石清妍抱着手臂,低着头踢着地,说道:“说白了,就是毁了上京的所谓教化,将上京从思想、人伦、财富……各方面全方位地拉下。”
何必问吸了口气,心想果然石清妍手上没小事,将京城拉下来,将益阳府推上去,楚律虽不造反,上京虽还是正统的京城,但天下人心中会将益阳城当做正经的“京城”,“……这就是知己一直求的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进一步,楚律或者贤淑造反,既然天下人都把益阳府当京城了,造反的话也没百姓会吃饱了撑着去反对,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退一步,楚律、贤淑没造反,楚徊即便不乐意看楚律、贤淑做了土皇帝,他管不着天下人怎么想,自然拿楚律他们没办法。
“正是。”石清妍点了点头。
贺兰淳蹙眉,总算明白何必问那“迁都”二字,不是说真的将朝廷搬去益阳府,而是潜移默化地,将天下人心中的京城,从上京改成益阳。
“此事,难如登天。”贺兰淳直言道。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不乐意来,是他们逼着我来的,既然逼着我来,我就坏给他们看。”石清妍愤愤地说道,她家中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儿,虽说不用她喂奶,但她也想留在家中看着;大抵是将贺兰淳看成自家长辈了,仰头看贺兰淳的时候就十分委屈。
贺兰淳见石清妍将自己比作老鼠屎,又看她神情十分可怜,便安抚地对她一笑,说道:“王妃太过自谦了,老鼠屎还不至于。”说完,又看了眼还在沉吟的何必问,不禁心道自己老了,要过老半天才能听懂年轻人的话;随即又想难怪甘康看重的是何必问,不是贺兰辞,贺兰辞文武双全,但总归是个常见的能人,何必问却能独辟蹊径;继而,又想何必问与石清妍当真是知己,三两句话,便能心意相通。
“难虽难了一些,却也值得一试。”何必问深深地点了头,心知楚徊回京后便找了几个大臣商议宵禁、海禁的事,那几个大臣无一劝说楚徊打消那念头。既然上京这边的人固守陈规,不若“迁都”,也免得糟蹋了一代又一代的良材。
石清妍见何必问果然赞成,就有意笑道:“我就知道知己是知难而上的人,不是食古不化的人。”
贺兰淳笑道:“王妃莫用激将法了,贺兰家若是不知何为因势利导的人家,也不会延续了百余年。随王妃要如何,贺兰家只管配合就是了。这上京……委实古老了一些。”叹息一声,自幼生长在上京,也并非对上京全无留恋,但见识过了推迟宵禁后热闹喧嚣的益阳府夜景,再看上京,总觉的上京有些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商议完了正事,石清妍便对何必问道:“知己既然来了,就给皇后瞧瞧身子吧。”
“皇后也在?”何必问惊讶道。
“皇帝叫她微服私访来着。”
贺兰淳、何必问怔住,心道楚徊越发不像话了,身为皇帝,私自离宫几月就罢了,竟然还叫堂堂皇后出宫私访。
“也好。”何必问说道。
石清妍忙先叫人去姜氏那说一声,将贺兰淳夫妇送走,便领着何必问去见姜氏。
身为女子,对生育一事还是十分在意的,因此姜氏不顾德福劝阻,毫不避讳地坐在明间里等着石清妍、何必问来,房里只留下了亲信德福还有石清妍的丫头。
何必问进来了,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就冲姜氏春风化雨地一笑。
姜氏看他这般笑,就问石清妍:“在宫外皇帝是不是也这么冲人笑?”
石清妍见姜氏调侃楚徊,就笑道:“皇帝不是这样笑的,知己,你学个皇帝的样给桑榆姐姐笑一个。”
何必问蹙眉,心道石清妍将他当什么了?转而,又想原来楚徊连自家老婆的心也没管住,一时那“知难而上”斗志又涌起,心道自己就叫皇后为自己倾倒,叫楚徊戴上一顶绿帽子,想着,就对姜氏淡淡一笑。
“也是‘愿者上钩’的死相?”姜氏很有些失望,原当楚徊叫宫外的女人为他死心塌地定是有些旁的招数,自己还好奇来者,不想还是这一副自觉稳操胜券的老模样,真不明白余君言、耿氏是怎么上钩的,难道觉得这副表情的男人很有魄力、很淡定从容?
被称之为“死相”,何必问心道不是说自己的,是说楚徊的,于是说道:“请皇后许必问给你诊脉。”
“有劳第一才子了。”姜氏说道,由着沉水将她的袖子微微撸起一些。
何必问等姜氏准备好了,便将手指搭上去,搭上去之后微微蹙眉,旋即舒展开眉头,“皇后知道自己被人下毒?”
“有些年头了,余毒还在?”姜氏平静地说道。
“不曾听闻娘娘小产过,可是……”
“时机不好,便瞒着旁人,不曾提起。”姜氏又平静地说道,心里对何必问很是信服,她小产的时候日子还浅,宫中太医给她请脉时虽有疑惑,却不敢多事地提起。
石清妍心道姜氏在宫里就连小产都要挑好时机,时机不当,还要瞒着众人,既然瞒着众人,想来身子就没有仔细保养。
果然,何必问说道:“娘娘这身子损伤的厉害,要有孕,只怕难了一些。”
姜氏有些失望地收回手。
“只是必问有办法,只要娘娘答应必问一事,必问便为娘娘调理身子。”
“何事?”姜氏忙问。
“但凡娘娘日后听人提起必问,不管对着谁,都要满口称赞必问超逸脱俗。”何必问摸了摸自己的脸,因后头的伤发痒,几不可见地蠕动了下腰部以下的部位。
姜氏不知何必问是为了气楚徊,但即便她知道,她也会答应,毕竟用一个不太熟悉的楚徊,换来一个孩子,实在太划算了,“好。”
“君子一诺,皇后如何践行此事,端看皇后的诚心了。”
“君子有诺必践,我决不食言。”姜氏听着何必问有些调侃的话,心里越发信赖何必问。
这一天里,石府上太多的人经历了大喜大悲,宫里头,也有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一日慢慢从指间溜走。
闻太后躺在床上,见她叫人请楚徊来,楚徊也不过来了,就满眼忌恨地瞪着太监五福,“皇后她一整日都不见你?”
“是。”
“好德也没见?”
“是。”
“反了!反了!”太后冷笑道,心道他们都将自己当成老废物了!明儿个她就抢了小篾片,叫他们瞧瞧自己这太后是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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