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便两手环过楚昂的脖颈:“父皇,儿臣念得可好?”
他的黏缠是完全不带父子君臣身份隔阂的,与二公主楚池幼年的撒娇不一样,与楚邹幼年似患难之交的父子情深或崇拜亦不一样,只是单纯一种幼子对父母亲情的依赖。
已是中年的楚昂怜爱地摸摸他脑袋,轻笑道:“鄎儿聪颖,你母后在宫中听到了必定欣慰。”说着牵住他的小手儿站起来,一同望向对面洞开的高红殿门。
清晨光线有些昏暗,太监们枣褐与森青的曳撒进进出出,楚鄎看着看着,眼里头便总是难免有哀伤。
他不像那些年长他很多的姐姐和哥哥们,拥有许多与孙皇后朝夕相处的回忆。对于孙皇后,他是全然没有任何记忆的,一切的影像都只是从父皇后来画的那几张画里,那画上的女人娴静淑柔,可真是好美啊,时而又俏皮,时而又嗔怒、妩媚。还有一张被父皇压在最底下,那张画上的母后枯坐在鼓腿彭牙罗汉榻上,深秋落叶凋零,她眼里有一抹寂静空茫的忧伤。父皇时常对着那张画一失神就是半天,忽而转头看向他,眼里便有些欲说还羞的欠责。
楚鄎时常偷偷爬上父皇的龙座,一样的看那张画一看就是好半天。他听说早逝的母后是个很好很受宫人敬慕的女人,便会不自觉地好奇她,并在幼小的心灵里假意勾勒着她对自己爱宠的画面。而因着这张画中她忧伤的眼神,他心里便会惆怅。因为不能听到她诉说自己的故事,她也不曾认真看过他一眼。他在这座皇城里,除了父皇便只是孤独。
风轻轻地吹过来,拂上楚鄎四岁的小脸庞,凉凉的有些温柔,他猜是不是母后在抚摸他呢。
“父皇。”楚鄎叫一声,仰着小脑袋望。
楚昂低下头,勾唇笑了笑:“等修缮好之后,你母后就回来了。”
楚邹着一袭斜襟胜色鹰爪团鹤纹长袍,踅上台阶与父皇辞行:“儿臣此去江淮,必得耽搁不少时日,父皇与九弟在宫中切注意身体。”
此次皇太子出宫,不仅带了老成持重的方卜廉,亦随行几名工部的水里屯田官员,楚昂是放心的。看着这个年岁已十四,已能成为自己左右得力臂膀的昔年小幺子,不免欣慰地叮嘱道:“遇事小心定夺,若有疑难便请教方少师,又或是来信述与朕知。”
楚邹应是。楚昂抚了抚少年修挺的肩膀,又问:“听说近日痴迷雕刻,朕已叫人自长白山取上等红松木,怕是等我儿回来,那木头业已运至宫中。”
想不到父皇连这等小事都能悉心关注,楚邹俊逸脸庞不由微赧,猜着一定是小榛子说的,小榛子时常被张福叫去问话。便恭敬道:“也就是得闲时用以放松,并不算痴迷。难为父皇这般费心,叫儿臣惶恐。”
楚昂微笑,并不见苛责什么。
楚邹便转而看向楚鄎道:“九弟在宫里多陪伴父皇,素日莫忘读书写字。”
“嗯,弟弟谨遵太子爷吩咐。”楚鄎拘谨地点点头。
对于他的哥哥和姐姐们,他是规矩而生分的。渴望贴近,却又天然地带着点儿自卑。尤其对楚邹,更是多了一层畏与惧。
他在太监们的交谈里,听说了不少楚邹幼年的故事。知道景仁宫的养母张贵妃,因为母后和四哥而被父皇冷落,五年多了父皇没有踏足过景仁宫一步。还知道二哥因为当年用脚绊了四哥,已至十七却依旧困在皇子所不得出宫建府。但张贵妃与二哥对他依然是客气的,每每纵容着他在跟前玩耍,也不亲也不疏远,目中总是带着笑。孩童的心性总是敏感,楚鄎住在景仁宫里是拘束的,因为明白了横在母后与张贵妃之间的种种沟壑。
还有个曾经害过四哥的丽嫔和小七哥,听说被打入东筒子尽头的闱院里,那道矮门紧闭了六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头过得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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