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邹凝着那张熟悉的侧脸,步子就不由自主慢下来。走到近前了,才对上楚鄎蓦然抬起的眼眸。
那是他在高烧、禁足与哮喘发病后,头一回见到九死一生回还的楚鄎。
像极了母后的小脸蛋,因着被马蹄子踢伤,落下一道深深的口子。伤口结痂后仿若一条爬行的蜈蚣,面上涂着李嬷嬷调制的清凉膏儿,斑驳而刺目。而他柔亮的眼睛,一只却变得黯淡,仿若被打碎的玻璃,呆愕难以聚光。
楚邹顿地便觉脊背凉透山崩海裂,顷刻被自责与绝望掩埋。兄弟二个就这样无声地站着,年长的那样英姿高挺,年幼的站在他面前却突显矮小萎顿,生生衬出遥远的距离。
楚邹艰难地蠕了蠕嘴角:“小九……”那声对不起尚未说出口,楚鄎却已经转过头。
“球掉了。”楚鄎平静地说,然后弯腰去捡球。伤口才愈并不灵活,捡了两回才捡起来,好像没有听到他四哥在说话。
锦秀领着两个端盘子的小宫女,笑盈盈走过来,柔声唤道:“该上药了,今儿再熬熬,余下几天只须夜里睡前上一次就好。”
边说着,看到太子爷在,便对他谦恭地搭腕一揖。
楚邹冷眼扫向她,一眼便看出她明媚的痕迹。人的气与色皆有痕迹,她的身上已有了父皇的味道。他便漠然踱步,冷冰冰地从她身旁掠过去。
身后传来幼童暖和的对话,他忽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了错了还是该坚持与放弃。
那天晚上回去,楚邹便头一次对小榛子发了脾气。嫌菜太咸了,汤味也不够劲道,左右看不顺眼。本是无心把筷子一扫,怎生那一叠凉菜盘子就被扫去了小榛子曳撒上,稀稀拉拉,斑驳一片往下掉。小榛子低着头也不敢抬。
他兴许是心里堵着苦郁无从宣泄,便牵连到小榛子探视楚鄎后对他的隐瞒。从来不为难下人的少年,发完脾气就一个人直条条躺去了床上。昏黯的黄花梨六柱龙纹架子床下,他衣带不解地躺在那褥面上,接连着三天不起来,随后就变得寡言少语了。你问他,他也几不与人搭话。
但小榛子是谁?那是张福唯一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出的徒弟,宫里头没第二个奴才得这脸儿,脾气是好的没话说。宫墙下便渐渐传开非议,说太子爷脾性变得如何古怪,沉闷易怒,关于太子的口风总是不甚太好。
楚邹也懒得去辩驳,东宫的差事被父皇多数卸了,他每日能做的事,便是在傍晚的时候去坤宁宫后门里练练箭。一如他八岁的那年,一去就待上很久。独来独往的,清颀的身姿拂袍翩翩,宫女们低着头从他身旁小心掠过,忌惮他如阎戾,又爱羡他的容貌。
楚邹目不斜视,再对女人无感。
他没有去打听曹碧涵的下落,是在不久之后杨俭把曹奎胜之事告诉了他,他才把个中根髓看清。那曹奎胜手上攥着账本,织造上的怕他惹事,大抵是借着坐牢名义,把他藏往京城平民愤。曹碧涵走的时候既把账本也带走,她的选择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楚邹有时再想起她信誓旦旦的“我父亲是清官”,便会不自禁讽弄地扯扯嘴角。反感在那情愫初萌的年纪,心中曾对那样一个女孩儿有过悸动。此刻再想起她笑起来时单薄的眉眼、那并不整齐的牙齿、因为怕她耻笑而撵赶着一个乖黏的小太监,楚邹便会把眼睛闭上,似乎闭上了就能够把一切遁入空静。
小麟子有时路过乾清宫场院,便会看到楚邹从那内左门下路过。他一个人显得很孤落,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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