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身体恢复,可之前的工作却没办法继续了。失业之后,他更是几乎丧失信心。那时,是子语全心全意地鼓励与支持,才令得他重新站起来,接受新的生活。
困境之中的不离不弃往往最易打动人心,他是感激妻子郑子语的,更何况,他那时经济窘迫,也是妻子施以援手。为此,他答应了妻子婚后去了她父亲的公司上班,为了不被人闲话,他在工作上十分拼命。后来回想起来,当时妻子的眼神之中,不是没有寂寞的。只不过,因着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还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妻子娘家的公司上。
几年拼搏之后,他得到了岳父的真心赏识,也算是为公司的扩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几年来,事业上确是交出了一份漂亮的成绩单,只可惜,却连妻子生了病都没有及时发现。
妻子离世算得上匆忙,癌症被发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晚期。他终于可以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好陪伴她,却是在这样即将天人永别的时候。
化疗导致妻子的头发都已经掉光,身体更是脱瘦了人形。但即使经受着这样非人的折磨,妻子却仍然没有半句怨言,痛苦时,也是咬着牙苦撑。他没有想到,平时磕破了皮眼圈都会红的妻子竟会如此坚强,坚强得让他既敬佩又心疼。病中,妻子最喜欢的就是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聊起许多过去的往事。她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似地向他“坦白”,自己在大学时代就曾暗恋着他。她告诉他,上课的时候,好几次故意坐到了他的身边,可惜却没有被他留意。她主动向他借过笔,咨询过问题,可下回碰到,他却没记得她的名字;还有一次,她故意走路的时候撞到他的身上,饮料把他的衣服都染了色,本想以道歉为由趁机约他吃饭,却被他一口回绝……
“你不是在外面打工,就是在图书馆里看书,好像永远都生活在自己的轨道里,没有人能够轻易走进你的世界……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同学们私下都怎么讨论你?他们都说,你很‘高冷’,永远都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那时候不禁哑然失笑,没有想到,妻子竟会这样评价他。“高冷”这个词,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那种既冷漠又高高在上的人,似乎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自己这付样子。在商场上打拼的人,绝不会是那种板着一张脸用鼻孔跟人说话的所谓高冷人士,顾景城自认虽称不上八面玲珑,但待人处事亦算进退有度,常被人评价成谦谦君子,令人如沐春风。没有想到,自己大学时代在同学眼中,竟会是这么一副形象。
说实话,那些学生时代的细节,他的确有些记不清了。他失忆过一次,虽说后来记忆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些,但许多细节似乎变成了那深海下的潜流,只知道有过那样的存在,可偏偏看不见、摸不着,偶尔以一种莫名的方式突然翻涌至心头,却有些不知其根由。
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很忙,家中压力又大,每天如同陀螺般连轴地转,或许正是因此而造成了旁人的误解而不自知。有些事,忘了也就忘了,令人他心中颇为难过的是,他甚至对妻子郑子语述说的那些往事,也毫无印象。
他的记忆里找不到那个羞怯地偷偷靠近自己的女生,也找不到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而故意撞上自己的郑子语。他除了看到妻子面熟,几乎对她没留下任何记忆。
于是,往事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往事,絮叨也变成了一个人的絮叨,在这样的时候,他只能安静地听着妻子说话,偶尔附和几句,心里却越发地愧疚。
他明白,自己和妻子之间,感情其实是不对等的。一直以来,都是妻子的主动才让他们走到一起,令他收获了这段婚姻,也是妻子一路以来的默默包容才让他得以放手去打拼,才能获得后来的成就。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妻子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与愧疚,反复强调,他并不亏欠她什么,让他千万不要在她离开之后仍抱着遗憾,毕竟能与他几年夫妻,已是她最大的幸福。然而这样话语并未令他释怀,反倒令愧疚更深。
妻子病故以后,他不顾岳父母的挽留,收拾行囊,离开了L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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