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还有那胆子问:“为什么你不是博士?”天下有我这种人,非逼教授做博士不可。
他说:“读博士只管那极小极小的范围,我不大喜欢,我读了好几个硕士,我现在还在读书。”
我睁大了眼睛,“是吗?”
罗莲在我身边使眼色,我才不问了。
后来罗莲说:“他总是个教授,你怎么老问那种莫名其妙的事?”
我才吓起来,以后看见他,远远地笑一笑,然后躲得人影都没有。一年来我读那几门理科,不遗余力,别人都是读过的,只有我一窍不通,什么都得背上半天,整天就是躲在屋子里念念念。
结果还考得顶不错。五条题目,我答了两条纳梵先生的,他的“红外线对人类贡献”与“原子结构基本讲”。大概是答得不错的。
后来罗莲看见他,第一件事是问他:“乔陈考得好吗?”
纳梵先生说:“很好呢!这孩子,以前吓成那样子。”
B小姐也问:“另外那个中国女孩子好吗?”
教会计的戴维斯先生因为在香港打过几年仗,很喜欢中国人,新开学,他也去问罗莲:“乔陈好吗?有没有见她?”
罗莲翻翻白眼,“当然见过,她现在与我同住。”
回来罗莲大发牢骚。
她说:“我也是中国人,为什么他们不问问我怎么了?嘿!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眉开眼笑,“我迟钝,没有他们我不行,而且我听话。”
“真受不了。”罗莲说。
我默默地做着功课。
我喜欢去上课,这就够了。
第二天罗莲迟放学,我一个人走回家,才出校门,就见到纳梵先生迎面而来,他六尺一寸高,鬈发,浓眉,实实在在不算漂亮,可是他的脸有一种慑人的神情。我迟疑了一下子,笑一笑,低头走了。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纳梵老师手臂下夹着一堆书,从图书馆里回来?他是这样的大方、和蔼、有教养、学问好、心情好,风度翩翩,穿着那么旧式的西装,普通的皮鞋,一点不打扮,那种姿态,却是惊人的好。
难怪人家说:最危险是让丈夫去教女子大学。念大学那种年纪,多数是无法无天的,不危险也变危险了。一年来大半学生都找到了对象,只除了我,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爱人。
罗莲有一个男朋友,是奥地利人,她是很起劲的,天天一封信,还说圣诞要去看雪。我觉得欧洲人不过如此,想免费游东方,最好不如娶一个东方太太,或是嫁一个东方来的丈夫。欧洲这么冷,去享受一下热带的温馨,有什么不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家里都不会太差,他们也就是看中这一点。依我看来,中国女孩子除非长得特别美,否则不必与外国人混,得不到什么好处。
外国人也有好的,像纳梵先生,我想他的人格是毫无问题的。我喜欢科学家。
他这个学期头三个月没有教我们,过了圣诞才教。
学期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教授都坐在台上,独独他不在,我就到处问:“纳梵先生在不在?”
他们都叫我放心,纳梵先生快要做副校长了,走不了的。
但是这么多的老师,我反而与他最不熟。
在饭堂里休息着,他来买咖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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