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灯花瘦尽。锦绣穿一件儿海棠色丝质睡袍,烦躁而头疼地,在屋子里踱过来,又踱过去。
“唉!这小祖宗,求你别叫了行不行!别叫了!……”
锦绣俨然在憋着一肚子里的糙话,脏话。仰头深吸一口气。一会儿用手揉揉两边的太阳穴,一会儿,又烦躁头疼无比的踱过来、踱过去中,伸手拿了一个杯子,要喝,却发现是空的,猛地又一放,转过身:“我说春儿!那啥……还有没有其他的药给这小丫头抹一抹,她这叫得我根本没有办法安宁啊!”
锦绣感觉自找了个“麻烦精”带回房中。
吴嬷嬷往老太太那里一告,倒不是虚晃。是的,锦绣把她的五岁小女儿“带走”了。这小女儿,是她老来得子。最开始,小胖丫头如何求她、泪眼婆娑地抱着她大腿不放:“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都没有裹小脚不是么?那奴婢也不裹,奴婢也不裹——裹小脚好疼,奴婢怕疼……”锦绣被摇得心肝五脏六腑都要颠簸出来了!“大头鬼娃娃、大头鬼娃娃……”她就那么两眼惊恐,浑身战栗。腿一伸,正要逃,忽然,那丫头却从地上一站:“二少奶奶,你不救奴婢,奴婢就跳井死给你看!”
嘿!小小的东西,三寸之钉,茄子戳两个眼,她还真把牙一咬,眼一闭,马上就要做冲出去的跳井状。
锦绣就这样把三寸钉的小屁孩给带回来了。
春儿说:“哟!小姐,您是没缠裹过小脚,这疼,肯定是火烧火燎,任是再好的药膏也不顶用……”
原来,小女孩已经被她老母亲大刀阔斧缠了好几天了。脚上的指头除五根大拇指一掰,向下弯折,呈笋子形状。然后,用白绫缠裹了缠裹,再用针密密缝上,又缠……如此,小女娃儿是痛得鬼哭狼嚎,忍无可忍,偷偷地把那布帛一拆,也因此,才撞见了锦绣,并被其救了下来。
“小姐,您若不信,您去里面看一看。”春儿又说。
确实是,小女孩的痛苦惨状或许只有她春儿才能体味。十趾腐烂,鲜血淋漓。还好,腐烂的血肉没有变成脓水,若真到那地步……啧啧。
锦绣说:“不去!”不是不敢看,而是她锦绣……不,这么丢脸令人难以置信的缘由,她锦绣,才不可能跟春儿明说。
“我看,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找个大夫,对,就明天!”锦绣又说:“这叫声,真真吵死人了!”
春儿抿嘴笑。其实,她这小姐姑奶奶性子还是软,就是嘴硬看着不可爱。“是!”点头,又去看里面小丫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大夫果然被请过来。具体详情,暂且不提。锦绣问:“大夫,你说,这小丫头的脚,不会就这么残了吧?”春儿就站在边上,心里复杂得紧张。她也是个小脚,现在,姑爷和这小姐如此闹一场,从前的审美和观念霍生生遭到颠覆。春儿不知该拿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此事。大夫说:“哦,放心吧,少奶奶,因为令千金缠的时间不长,复原需一段时间将息将息也就好了。”然后,又说开一些药熏洗熏洗。并注意休息不要到处走动。当然,这大夫也在纳闷:都道是相国公府的二少奶奶举止出格,行事另类,现在看来,还真是果不其然。这样一想,她给自己“女儿”放足请大夫这件事儿上,倒不奇怪。
锦绣说:“哦,她可不是我女儿!你看我这么年轻,哪有个孩子就这么大的?再者说,即使当了母亲,我女儿也不见长这么大,这么丑……”
大夫尴尬不已。
晚上,卢信良加了班从内阁府衙回来。锦绣一看见了他,心里就想:你说,要是真和这姓卢的死板男人生一个孩子,那孩子,到底会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是长得像她锦绣多一点?还是像这卢死板多一些?
不行!绝对绝对不能像这臭不要脸的死板呆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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