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宗看了眼孟春水,转头道:“叔啊,你去吉首干嘛?专门为了风油精厂?你平时不都在云南那边晃荡吗?”
“傻小子,吉首旁边是哪儿啊?贵州!产玉的!你叔叔我又不傻,本来也就是回家路上随便瞅一眼,那小厂子眼看着就死悄了,谁愿意接谁接吧!”
眼见着孟春水的模样越来越不对劲,赵维宗只得小心翼翼地打哈哈道:“不说这个了,等会儿人齐了,咱斗地主吧?”
而小叔已醉,完全不理会赵维宗的圆场,自顾自道:“也许真是缘分,我当时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女的,结果今天就在这儿遇上了你朋友,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我才记得住,大侄子你想象一下,你这位小兄弟如果是个女人,会长什么样。”
罢了又意犹未尽感叹道:“真的很像,怎么会这么像呢?也真是凑巧了。不过,那女的很显老,一看就是过苦日子的人。”
孟春水突然开口:“您能把具体位置告诉我吗?还有那个厂的联系电话。”
小叔醉眼迷蒙地看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不解,却也点头道:“成,都是小事情,我去找一下。”说罢就晃晃悠悠地起身,要去找名片,却被孟春水拦住:“您这两天给我就成,也不急这一会儿。”
小叔笑了,摆了个OK的手势,便醉倒在桌上。
赵维宗在桌下捏了捏孟春水的手掌:“你没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孟春水冲他粲然一笑,方才脸上的铁灰已消失不见,说罢把赵维宗的手挣开,又站起身来,到厨房帮赵母端饺子去了。
那天半夜,孟春水从赵家小叔那里拿了风油精厂的名片,好好地收进口袋,又礼貌地跟赵家各位道了别,推门离去,独自回到隔壁的自家院落。赵维宗跟着他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看着他拿钥匙开门。胡同口的鞭炮声以及狗吠被雪地吸收,仿佛隔得老远。而眼前这人此时轻轻松松的模样,却让小赵深深地觉得,他心事重重。
年关越来越近。
一切似乎一如往常,那太阳日日在青白色的天空上挂着,落下晴寂的光,赵家兄妹仍日日拉着春水去溜冰,孟春水的技术也仍是突飞猛进。可腊月二十八这夜,却不见他如往常敲门来吃晚饭。菜又摆好了一桌,赵母把酣睡的赵维宗从沙发上揪起来,往门外推:“天天就知道玩,睡!快去看看小孟在干嘛呢,是不是忘了呀?”
赵维宗心说我可能真不是亲生的,却在心里对“妈妈喜欢春水”这事儿感到踏实甜蜜。他懒得再套棉袄,随意拉了拉毛衣领子,把手插进裤兜,悠哉出了门。然而到了孟春水家门口,却发现门紧锁着,其上贴一纸条。
心中猛地一紧,预感非常不好。赵维宗小心把纸条揭下,迎着吹了满脸的雪渣子,走到路灯下看。上书寥寥数字:
夜乘火车赴湘,勿念,新年快乐。
真是晴天霹雳。
当初小叔说起那事,赵维宗只当是个巧合,想要快点带过,好让春水少回忆起自己过世的母亲来。但现在看来,这事情似乎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死亡,就算这人再亲再重要,也不会只为一句“长得很像”就穿过大半个中国去找。因为真正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就算找到,也只是个相似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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