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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叹口气,转身接过尉迟山小递过来的东西,再对上尉迟山小的双眼,说:“我真的觉得过火了。”

“哼!”面对陈会宁的那份儿自知自明,尉迟山小嗤之以鼻,“那是咱妈。”

话音刚落,公交车呜呜着就进了站,俩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流挤着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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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都刮大风,路旁树上残留的叶子落了一地,走在上面咔咔脆响。这条路临河,尉迟山小觉着这地方挺美,想着若是夏天时候蝉鸣惬意、绿荫深浓,再一河流水而过挺好。

“小时候我爸老爱带着我在这儿练琴,可以看见崇丽阁。”陈会宁指指前面,飞檐斗角楼阁一座。

“什么阁?”尉迟山小看着那楼阁再问。

“《蜀都赋》写的‘既丽且崇,实号成都’,所以叫崇丽阁。”陈会宁拉住还往前面走的尉迟山小,指指小小的红砖巷子,“我们要走这边。”

“那是公园吧?”尉迟山小跟上。

“嗯,望江楼公园,纪念薛涛的。”

“啊,这姑奶奶厉害呀!回来我要去瞅瞅。”

“嗯。”陈会宁点头,心说这尉迟山小就是一大孩子啊!

家院儿门是虚掩着的,陈会宁推开,连声叫几姐却没有回音,领着尉迟山小往里去。天井中心堆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不过赶巧是冬天瞧不出什么翠绿来。

“没人在?”尉迟山小东瞅瞅西瞅瞅,比陈会宁自己还放得开。入眼的是正屋前面的竹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等呗!”顺手拍拍另外一张竹椅子,“来坐这儿。”

陈会宁没搭理他,把东西放下,房前屋后转悠。这个时候能到哪里去了呢?

“你呆着,我去隔壁找找。”陈会宁说着要走。

尉迟山小不干,拉着人手不让人走,“别介啊,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多害怕啊!”

陈会宁看他那脸真想抽他,“没见人我心里慌。”

“连你都看不见我更慌。”尉迟山小摇摇他俩连着的手,“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等吧。”陈会宁想了想出去也是瞎找,还不如等呢!

等啊等,俩坐在屋檐下正说着话,门外就跨进来一个提着明晃晃菜刀的姑娘。要不是陈会宁叫姐,尉迟山小真要出口调戏两句。

那做姐姐的也挺懵,这弟弟就在眼前,一时竟说不出句话来,提着菜刀就冲了过来,一把把陈会宁抱怀里,“你咋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儿?”看的尉迟山小替他们家陈会宁捏了一把汗,这明晃晃的菜刀哟!

“我是有事儿回来,顺道跟家看看。”陈会宁这家伙脸皮还是薄,一想着自己和姐姐抱抱还当着尉迟山小的面儿,特不争气的就红了脸。

“都瘦了……”提菜刀的陈瑞金眼看着眼泪水就要下来,却终于看见了后面那站的端正笑得可亲的尉迟山小,“这、这……哪个?”

“啊,都忘了介绍。”陈会宁拉过尉迟山小,“这是跟我一个知青点儿的,尉迟山小。”

“大姐好。”尉迟山小笑嘻嘻就伸出手去,陈瑞金伸手就是菜刀,一看不对劲儿赶紧换手,“哎哟,还说普通话呢!”

“他北京的,对我挺照顾的,我们俩一块儿来成都的。”陈会宁结果他姐手里的菜刀,撒娇的口气,“姐,肚子饿了……”

“哎,瞧我,马上做饭。”陈瑞金失笑,“那个,会宁你先去李婶家把妈推回来,跟那儿晒太阳呢,我刚才磨菜刀去了,让李婶帮忙看着得,你去她一定高兴。”

“我也去……”尉迟山小主动请缨。

“去吧去吧,我给你俩做饭。”陈瑞金又拿过菜刀往厨房里去。

于是,俩便又出了门往隔壁李婶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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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别推我,我闺女打你啊!”

会宁妈说这一句,惊煞了尉迟山小。

“妈,我,会宁啊!”陈会宁倒是不惊不诧跟早知道似地,只是死握着手不放,嘴里温温的说着我是“会宁啊”一遍又一遍。

李婶也安抚会宁妈,“吟香,这是你儿子会宁啊,你看看,你看看跟静江长得多像啊!”

“静江啊静江……”这一提还得了,会宁妈直愣愣的看了会宁有五秒钟,而后就拉着会宁的手不放,眼泪开始唰唰的掉,“静江,你回来啦,静江,你别怪我啊我被他们捆在树上走不动啊,我救不了你啊,静江……我不知道他们用钉了钉子的鞋打你啊静江……”

“妈……”陈会宁横了袖子给妈擦眼泪,“妈,不哭,妈……”

李婶好心办了坏事儿,也着了急,对着尉迟山小道:“我这老太婆糊涂了,净看着会宁回来高兴,忘了提不得啊!”

“婶儿,不怪你的。”尉迟山小刚劝一句,李婶也跟着红了眼睛。这下这面儿见得……

会宁妈拉着会宁不撒手,拼了命的哭着喊着丈夫的名字,陈会宁干脆就叫尉迟山小把他妈弄到背上,背着往家走。这招还行,会宁妈抱着儿子不喊了就哭,陈会宁在前,尉迟山小扛了轮椅跟在后,跟李婶道了谢就往家去了。

回去把妈放到床上躺着,还是不撒手。陈会宁就让她拉着,又似刚才那样温温的跟她说话,好久,会宁妈才哭累了睡过去。

会宁到堂屋来,陈瑞金和尉迟山小已经等了很久了。

“睡着了?”陈瑞金问。

陈会宁点点头,坐下。尉迟山小赶紧舀饭送到陈会宁手中,陈会宁哭过,尉迟山小看的出来。

尉迟山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了,他这样撺掇着回来,搞成这样,不是找事儿么?

“还把你当爸呢?”陈瑞金问陈会宁。

摇摇头,陈会宁吃了一口饭说:“想起我了,说会宁最会拉琴了。”说完夹菜给尉迟山小,“盯着我干嘛,吃菜。”

尉迟山小看他一眼,埋头吃饭,想抱抱陈会宁,安慰他,是该死的自己把这伤疤又给揭开了,搞得一家人哭哭啼啼。

“想起了就好,我把爸的所有东西都收了,看不得,看了就闹。”陈瑞金神色也不对,可还是扯出笑对尉迟山小说:“尉迟啊,吃啊,别客气。”

“……”尉迟山小什么也说不出来,埋头吃饭。

陈会宁夹一夹菜送到尉迟山小的碗里,尉迟山小抬头看他,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别在意。靠,到头来却是陈会宁安慰了自己。

第三十九回

“你俩挤一块儿算了,免得再装被子。”陈瑞金站在凳子上从衣柜顶格上拿出棉絮装被子,“装两床合着盖。”

陈会宁点头,尉迟山小接过棉被就开始往被套里装。

“就是委屈尉迟了啊!”被陈会宁扶着下来的陈瑞金接着说:“我们家会宁最会蹬被子了。”

“哈哈,这个我早见识过了!”尉迟山小终于遇见知音了,陈会宁这个蹬被子大魔王果然是很有名望的。

双手各逮住一角,俩人一抖落,被子就装好了,“姐,你真跟咱们像一块儿了,在青龙那天儿更冷,我和会宁冻得不行,就把俩人的被子合一块儿用,这招好的很。”

“就属你们这些男孩子贼精明!”陈瑞金看他们俩装被子停利索,也不啰嗦,“我去给你们把水壶提过来,好好洗漱下啊!”

屋里就剩两个人。尉迟山小把被子叠好放在床上,趁陈会宁不注意,就把人拉在怀里坐上床沿,陈会宁立马紧张起来,“你干嘛!”

尉迟山小不接话茬,就把人抱在怀里,脸埋在他胸前,闷声说:“会宁……”

“尉迟山小……”陈会宁摸着那家伙的头,“别撒娇。”

“……”山小哥哥一听无语,甚至闷笑出声了。

陈会宁真讨厌,把他的心思都猜到了。

“是,山小哥哥我就是因为非要回你家惹得你们一家人揭了旧伤疤,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都被人看穿了,还装什么犊子,直接认错。

“松开。”陈会宁发话尉迟山小还不照做,“出来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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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盆、竹椅子、一大壶热水,陈会宁和尉迟山小小天井里坐定,开始泡脚大业。

“哦哟哟哟……”尉迟山小最没脸没皮,一舒服什么声儿都能出来,“再加点烫水。”

陈会宁看他一脸享受的样子想笑。

“真舒服。”尉迟山小扭扭大脚趾头,笑着问陈会宁,“我给你揉揉?”

“揉什么?”陈会宁见他一脸笑容,没细想。

“呵呵。”尉迟马上就抬起自己的脚穿上熟料拖鞋蹲在老木盆边上,捉了陈会宁泡在水里的脚,像模像样的搓揉,嘴里还絮絮叨叨跟陈会宁讲捏脚是中医外治的一个组成部分,能治很多病,跟针灸、按摩一样不含糊你就好好享受吧啊云云,事儿事儿的样子,陈会宁都不忍心揭穿他是在乱搓乱揉。

“会宁,心里别闷那么多事儿。”尉迟双手摁住陈会宁的脚泡在水里,一抬头那晶晶亮的眼睛就看向陈会宁的。

“……”陈会宁咬唇儿,撑着椅子,目光就想移开。

“咱们谁跟谁啊!”尉迟山小抬起陈会宁一只脚,手指在脚掌底摁过,“难过就说出来,别闷着,你们出病来,山小哥哥可心疼。”

“……”陈会宁张了嘴,“……我……”

尉迟山小又望着他,鼓励的眼神,“说吧说吧。”

“……我说不出来……”陈会宁摇摇头,“……可我心里难受我知道……”说出来会好受些陈会宁当然知道,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在他心里纵然想了许许多多,却真真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是累、是苦还是觉得委屈、难过,他真的说不出来。

“山小,我可以靠着你么?”陈会宁扑闪扑闪眼睛,这一句差不多是他能说出的最服软的话了。

尉迟山小哪里还有二话,起身端了自己的竹椅子和他并排坐着,把整个人都往自己的怀里拉,“你靠,随便靠。陈会宁你记着,往后什么事儿都有尉迟山小跟你一起扛着,记着啊!”

陈会宁点头,靠在尉迟山小暖暖的胸膛上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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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会宁妈第二日就不疯癫了,认识这是她的心肝儿子,嘘寒问暖舍不得,于是尉迟山小做主又在家里住了两天。俩把家彻底打扫了一遍,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才停当。

陈瑞金听会宁说尉迟山小还病着,硬是弄了半只合着家里存了许久的当归做了炖品给尉迟山小喝,搞得尉迟山小受宠若惊,姐啊姐的比陈会宁叫的还亲。陈会宁担心尉迟山小的病,当天他们离开清歌姑姑家本以为只一天来回,就没有带隔天的药,这几日耽搁下来,尉迟山小一片儿药都没吃,陈会宁更担心的紧。再不住了,跟姐姐说先把人病养好再请假回来看妈,陈瑞金当然懂的,只是会宁妈一听会宁要走,又是大闹一场,好不容易清醒的日子就又去了,人又疯疯癫癫的了。这也没办法,陈瑞金推着会宁妈一直把他们俩送到了河边,一个劲儿的嘱咐尉迟把病养好、又嘱咐在青龙踏踏实实好好干什么的,说得陈会宁忍不住又红了眼,要不是尉迟山小拉着他的手,那眼泪恐怕真的是要下来。

回到清歌姑姑家,人也没多问说你们这几天哪里去了,只说再复查复查,若是没什么明显反复,这病算是好上了一大半。这一复查还真老天保佑消停了,只是这半年内最好别再感冒发烧发热,不然就又勾出病来。这一些医嘱陈会宁句句听得认真,反倒是病号还没当一回事儿。

清歌姑姑定好日子叫自家司机送他们回青龙,头一天晚上陈会宁收拾东西,尉迟山小偷奸耍滑混到书房跟姑姑道别,那小嘴儿句句说得动人动情,没把周清歌的眼泪给说出来。

周清歌心疼孩子,可心里确实装着俩孩子的事儿。几十岁的人了,做事儿是讲究分寸的,姑侄俩什么话都说尽了,周清歌摘下眼镜,关了书房门,再回过头来看着尉迟山小。

这气氛,尉迟山小立马就觉得不对了。姑姑两字儿还没有说出口,那边周清歌就发问了:“多少人知道你们俩的事儿?”

尉迟山小一愣,这小小的愣怔没有被周清歌忽略,姑姑他老人家接着就说:“山小你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笨孩子,这种事情你能做出来你心里就得有数,但是你和你父亲太像了,你能严防死守这个秘密是不可能的,你是真心的就恨得不昭告天下。姑姑说的没错吧?”

尉迟山小没做声儿算是默认。

“从今天起,你也好、会宁也好,这事儿就要烂在心里,凡事都注意些、行为检点些。你懂姑姑的意思么?”周清歌脸上没一点儿表情,眼神也是平静,尉迟山小真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更别说揣摩出他姑姑心里的想法了。

“姑……”尉迟山小摸不着北,就开了口。

“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件事情的意义或者它是不是正常、是不是有道德,我只要你答应我刚才我说的你能不能做到?”周清歌现在的表情可算得上是严厉。

尉迟山小点头,不得不认了。清歌姑姑的气势和那份军人的魄力他这副小肩膀还真的扛不住。

“那就好。”周清歌重新打开书房的门,“上去帮会宁收拾东西吧!”

尉迟山小点点头,跨出书房门去,心里挺不甘心的,被姑姑三两句就收拾掉了,回过头来嬉皮笑脸道:“姑,您眼神儿可真毒,跟X光片儿一样,把我看得透透的啊!”

周清歌才不搭理他的油腔滑调,终于得到了结果,心里这才平静下来。尉迟山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扛得住事儿,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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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嘴里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颠颠儿的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本来以为陈会宁还在收拾,哪晓得能干的陈会宁大兄弟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许是累了,竟趴在床上,抱着铺盖卷儿睡着了。

家里一共就三人儿,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俩这孽缘的,尉迟山小就无赖了,本奔来还忌惮姑姑他老人家,现在姑姑都说明了,怕个球!混账尉迟山小就爱谁谁了,悄悄走到床边,两手伸到陈会宁腰间抱着,和他并躺在床上,拨开陈会宁的头发,扎扎实实一个吻亲到嘴上,亲得陈会宁惊惶的睁开了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清歌姑姑还在呢!”

“哼哼,山小哥哥和会宁同志是自由恋爱,谁也管不着。”尉迟山小可横了,话一说完搂着人亲得更加没完没了,陈会宁拗不过他,就让他亲去了。

第二日,吃了早饭,司机来接,本来说不送他们的周清歌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换了班同他们一起回青龙。还没离开城区时,尉迟山小瞅见路边有照相馆,生意蛮冷清的,决定照顾人家一回,死活闹着要去留影留念,谁还能难为一个病人啊!结果三个人跑去拍照,背景一水儿的□城楼,照了两张,一张是二童子怀揣红宝书簇拥观音姑姑,一张是陈童子正派面容尉迟童子抱着红宝书还是没能遮住流氓气质,这一张洗印了两份,还得麻烦姑姑老人家隔几日来去。拍完了浑身舒畅,上了车继续回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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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青龙那可就热闹了。小吉普好身手,不畏烂路直接开到了村口。村里孩子在车后面跟了一路,老乡们无不好奇,也跟着一路来,知道车子在保管室前面的小院儿前停下来,才看清这不是他们村儿的小知青么?

最激动的莫过小暖妈了,一看他俩还活蹦乱跳的,眼泪水跟着就往下淌,一手抓着一个,到一边上上下下的看一遍,骂:你们俩天杀的小王八蛋,到哪儿去了怎么就不说一声儿?我和你马叔把省城的医院都找了个遍,愣是没见着你们半个影子,死哪儿去了啊,咱支书都愁掉了头发了,说你们是□送来的娃,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怎么交代啊!

周清歌先听这妇人骂什么天杀的小王八蛋挺不乐意的,怎么她的侄子就成小王八蛋了,听到后面也觉得是情真意切,是真心关心这俩孩子,也就不说什么。还没说完呢,那边捏着烟袋喘着粗气跑来的老支书就更窝心了,一看俩胳膊手一样没缺好端端的,一句话也不说,拿出眼袋又抽起来,只是额头上再没有拧成川字儿了。

尉迟山小不含糊啊,拉着小暖妈、马叔儿还有老支书一一跟清歌姑姑介绍,说这些都是他尉迟山小在青龙的爹妈叔叔对他可好了,再说这是他的姑姑,跟省城军区医院当医生的,他就是让姑姑给救回来,所以小暖妈和马叔找不着人呗,他尉迟山小享受了一盘儿解放军待遇,在军区医院咧!

不管怎么样,这俩小知青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老支书、小暖妈、马叔都放心了。更别说山上那拨同志了,晚上摸黑都下山来看他们俩。虽然沈少游开口第一句就是尉迟山小丫的坟头上都长树苗了怎么人才回来啊,可看得出是真担心啊!不过这只是当时那种热泪盈眶的场景下产生的幻觉罢了,没几天尉迟山小和陈会宁就得知沈少游和晓沁姑娘已经见了父母,上赶着就要说结婚布置新房的事儿了,尉迟山小就说□的沈少游哥们生死不明的,小子谈情说爱这么积极,不是个好东西!

后来不晓得哪一年,反正是晓沁姑娘已经变沈夫人的时候,说要不是看见沈少游那么着急没消息的尉迟山小,觉得这人对朋友都这么真心对自己绝对没错,才不会看上小眼睛的沈少游呢!要是没这茬,沈少游同志在尉迟山小同志的眼里就永远是个见色忘义的料子了。

第四十回

这一年冬天青龙不太冷,象征性的飘了几天小雪花就算瑞雪兆了丰年。群众基础夯实的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三十晚上吃的支书家,正月初一吃的是马小暖家,然后就又上了山,在子虚观里厮混到正月十五过大年完了才回来。

这一回上,尉迟山小没有了发言权,人家沈少游情场得意正谈婚论嫁,整个人就成了最大的演说家,把他和晓沁姑娘的恋爱故事从头到尾不厌其烦的说了无数次。可恨的是姑娘们还挺爱听,连寒宁道长也听的津津有味。总是笑眯眯的盯着唾沫星子四溅的沈少游,没有一点儿厌烦。

总的来说,这个冬天除了尉迟山小生病最大的事儿就是沈少游同志准备当晓沁姑娘家的上门女婿,果断的扎根青龙。用沈少游自己的话说就是八抬大轿也不能把他从青龙抬走了,他要和晓沁姑娘一起扎根青龙、建设青龙,早日完成青龙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并且绝不只当一块普通的小青砖,要当就要当一块闪闪发光的大金砖,说到做到。这么有志气的一番感言直接拿下晓沁姑娘家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的爹妈,也不嫌弃沈少游眼睛小了,开春儿结婚!

三月三,天上王母娘娘开蟠桃会,地上咱们沈少游正式嫁到了崔晓沁家。沈少游蹬着借来的破自行车载着媳妇在盛开油菜花的田间小路上飞奔,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一人载了一点儿沈少游的行李,蹬着自行车在后面,最后头还有没有要着糖紧追不舍的小孩儿若干,一路上欢脱的笑声儿不绝于耳。

送到崔晓沁姑娘家后,尉迟山小硬要装作沈少游娘家人状,拉着沈少游他丈人崔老师的手苦心交代:“崔老师,我们这孩子看着贼眉鼠眼的可是真踏实,就磕碜这张脸了,您可要包涵。这孩子脾气可好,家里什么事儿都交给他吧!有他在咱们家就不要看门狗、不要犁地牛了,可好使的。”

说得沈少游向着他擂拳头,才笑着撒开崔老师的手。吃饱喝足回保管室去又是月上枝头了。尉迟山小累的够呛,刚床上躺下,准备使唤会宁烧水洗洗,就听见有人推开他们的门儿。

“我说你也是大姑娘了,随随便便闯人家房间,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哟!”尉迟山小眼都没睁就知道是哪个作孽的丫头,“马小暖,你说哥说的是不是啊?”

“呸!”马小暖这革命女将可不是能让尉迟山小给随便糊弄的,“你给我道个歉,我就给一样东西怎么样?”

“休想。”尉迟山小双手枕到脑袋后面,两腿还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会宁大兄弟,烧水咱好好洗洗啊!”

陈会宁点点头跟外屋去烧水了。

马小暖看尉迟山小那臭得意的样子就来气了,从包包里摸出一张纸来晃晃尉迟山小的眼,“哎呀,有人的电报也就不用看了,会宁哥我给你送来点火吧!”

尉迟山小一听,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拖住小姑手,“哥错了,咱们小暖儿那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亏现在只有十五六啊,要是有个十□,那提亲的不得把门槛踩烂啊!乖,把哥的电报拿来~”

这一句说的是又快又谄媚,外屋烧水的陈会宁都忍不住笑了。尉迟山小能屈能伸的很呢!

“哼,这还差不多!”马小暖姑奶奶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大发慈悲似的八点报给尉迟山小,又去找他会宁哥,“会宁哥,我能把二胡拉出声音了呢,你教我曲儿吧!”

尉迟山小八点报拿在手里,上面写的是“有要事相商,速来成都。”落款儿周清歌。尉迟山小琢磨,清歌姑姑这话有点儿让人心颤啊!随即决定还是去一趟。

#

马小暖没呆十分钟就被她妈给喊回家啦,陈会宁烧开了水盛在白瓷盆儿里,端进屋里放架子上,回过头来叫尉迟山小洗,叫了两声儿没人应,走到床边看他,手心里拽着电报,都闭眼睡着了。

陈会宁把他的洗脸帕子放进了盆里,拧起来,给他擦脸。一手抬着他的头,一手拿帕子在眼角眉梢细细的擦过,刚擦完眼角,就晓得自己又被他糊弄了。这混蛋尉迟山小那眉眼虽闭着也是笑弯了的。陈会宁见他装,干脆就把帕子给他敷在嘴鼻上,使劲儿压着,让他出不了气。不到十秒山小哥哥就睁开了大眼睛,“陈会宁,你嫉妒我比你有觉悟不用下黑手啊!”抓住陈会宁作孽的手张口就咬上去,不轻不重留下牙印子的力道。

“自己洗。”被狗咬了还不跑,陈会宁撤回自己的手,笑眯眯的拿帕子扔尉迟山小。

“哎呀……重伤了,刚才被你一整,浑身不得劲儿啊!负责到底……”尉迟山小还真好意思,把两手摊开,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哪晓得陈会宁同志这盘铁了心了,不搭理他,就拿自己帕子洗脸,不管他怎么嚎。尉迟山小装疯卖傻不见效,肯定是要报复人家,跳下床一把从后面抱了人,箍在怀里,小牙口就咬陈会宁那白生生的脖子,咬了不解气,还要亲嘴儿。陈会宁多大度啊,让他撒气。亲着亲着山小哥哥就要动手,这会宁大兄弟条件反射的身子一僵,一巴掌把山小哥哥的手拍开了,脸上蓦地就红霞飞,“不……”

尉迟山小吧挺听话,就松了手,“行行行,你说不就不。”端着白瓷盆到小院子里,用手捧着水往脸上,稀里哗啦把脸洗了。

陈会宁还在屋子里发呆,脸上的红霞飞就没有散去,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就直愣愣的站着。

尉迟山小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回来,看他在那发愣着,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把把人拉着往床沿儿上坐,“不就不呗,你发什么愣?哎,你提防山小哥哥报复你呢?你山小哥哥是这样的人么我?啊?我至于么?”

缓缓抬眼看尉迟山小的陈会宁想说你至于,可见他那一脸教育人的模样又把话压下去了。

“嘿,陈会宁,看看你那表情。挺不信得是不是?”尉迟山小盘腿儿在床上,“你听好啦,山小哥哥是个有节制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

尉迟山小摸摸自家的唇,很严肃的道:“陈会宁,丫儿诚心勾引我是不是?这个不算哥哥没自制力啊!”说完扑上去扒陈会宁的衣裳,还说什么说。

陈会宁原本是没那意思的,可不晓得怎么了,听尉迟山小胡诌诌几句一时乐了,没控制住自己便亲了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伟大,实验结果就是尉迟山小果然还是胡诌啊!

#

马小暖家的那只大公相当的缺德,天刚亮就开始嚎。尉迟山小对这只大公是动心已久,奈何陈会宁三番五次教育说不能恩将仇报又兼兔子不能吃窝边的草,这大公才没有成尉迟山小的手下亡魂。

大公它足足叫了半个多钟头,尉迟山小的耐心也告了罄。一把撩开被子,直挺挺的躺床上,眼睛瞪得死大,一肚子的起床气。

喔喔喔……又是嘹亮一声,山小哥哥从床上蹦起来,穿上短裤,光着个身子往外冲。看见灶台陈会宁正操刀切菜,黑着脸一把抢了去,吓得陈会宁低呼出声叫他名字。

“宰了丫的,炖了吃!”气势汹汹的山小哥哥眼看着就要踹开门冲出去了,陈会宁赶紧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山小……”

“别拦着我,这小畜生!”尉迟山小挣扎几下挣不脱,挥舞着菜刀对他们家陈会宁说话。

陈会宁见他那铁青的脸色,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这人怎么这样?这么大了还起床气、还跟只大公计较,还……“哈哈哈……”

面对陈会宁突如其来的笑,换做尉迟山小奇怪了,伸手捏住陈会宁的下巴,“笑什么笑?山小同志这是为民除害!”

“哈哈哈……”陈会宁哪儿听得进去,还是笑。

山小哥哥就奇了怪,这孩子平日里踹三脚都没个屁,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会宁,丫吃错药了还是忘了吃药?”

陈会宁笑着摇头,把笑得发了抖的手抬起来指向尉迟山小的屁股墩儿处,尉迟山小挺迟疑的伸手摸去。

丫挺的,什么时候短裤屁股墩儿上已经磨穿了,成了俩窟窿,跟一对大眼睛似地,自家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正透气儿呢!

“笑笑笑,陈会宁你哥裤子都破了,丫还笑,快把你那两张膏药给我拿出来补上,还笑是不是?好,今儿山小哥哥穿你的裤子,哼!”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尉迟山小晃荡着俩窟窿眼儿的短裤,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屋,关上了门见四下里无人才开始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尉迟山小是造了什么孽哟,这最后一条短裤也开了天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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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果然穿了人家陈会宁的裤子。不但穿了,开门出来,还在陈会宁身边转了两圈,不停地夸赞说这裤子合身啊!陈会宁竟想着刚才那谁什么的了,就抿嘴笑,啥话也不说。

又把人惹不急,尉迟山小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了。端着碗开始吃早饭,陈会宁没拿筷子给他,他就着碗沿儿唏哩呼噜的喝,听得陈会宁皱眉头才得意的收手,“筷子给我。”

陈会宁起身给他拿,他才不嫌弃,拿过陈会宁的筷子就用,还吃的唏哩呼噜,“我听咱叔儿说的,说是洪家老爷子当年吃稀饭,就着碗沿儿这么一转、一喝,一碗稀饭就没了,把家吃穷的料。”

陈会宁又不争气的被他逗乐了,给他夹菜不说,还嘱咐他,“我给你做了馒头,你拿手绢儿包上,在路上吃。早去早回。”

“嗯?”尉迟山小端着碗看陈会宁,“这么贤惠?”

“清歌姑姑不是说要事么?我不是故意看的,你没收拾好,早上起来我在床边上捡到的。”陈会宁觉得自己挺不道德的,看了人家的电报。

“嘿嘿。”尉迟山小抱着饭碗继续喝稀饭,咂咂嘴,就这清汤里没几颗米的感觉,看来真是神仙难过二三月哟!“你把咱家最后的米、面都用完了吧?山小哥哥给你上省城搞吃的去啊!明天就回来。”

两个说话咋听都是没头没脑的,可心意却是通的。

吃完饭也不耽搁,山小和会宁趁着上工跑去跟老支书请假、开证明。这说话间的功夫就办好了,老支书又让山小爬上了去乡上装化肥的拖拉机,一摇一晃中尉迟山小就开始了再进省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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