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皆本来还以为这个辞了工作的人会彻夜狂欢或者蒙着被子在家大睡三天,实际上陶乙和平时相比没多少显著的变化——他身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悲,足以强烈体现的兴奋或失落,她很好奇,“你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陶乙正帮她搬飘窗里摆放的盆栽,声音时断时续,“失恋,拆散两棵必须彼此纠缠才能生长的植物,让他们分别变成大树。”
夏皆点头称是。
三天后苏利休的明信片寄来了,傍晚时分被辖区邮递员送到家门口;临近七月天气闷热,陶乙正紧闭房门在空调房里看电影,隐约听见有人往门上的信箱里塞东西的声音,他很多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因此格外敏感。等脚步声离去他打开门,屋外热意汹涌,他从晒得发烫的信箱缝隙里抠出一张明信片来,映着黄昏时红彤彤的日光看了看正反面,上面什么都没写,陶乙却能一下子猜到他的主人是谁。
邮戳来自相当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难以涉足,现在属于那里的东西却躺在他手心里。
寄一张明信片需要一个星期跨越千山万水,说一句话只需要几秒钟就能传进耳朵,而人们往往更喜爱前者,果然还是因为时间和距离所承载的意义吧。
那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跨过多远的距离,才能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去?
太阳落山时气温才有稍稍滑落的感觉,他关了空调把窗户统统打开,刚走到阳台,脚底踩在吸收了一天阳光的地砖上,烫得他倒吸一口气,身子歪了歪,正好看到站在楼下的人。
那人冲他吹了声口哨,没有挑衅的意思,兴许仅仅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陶乙面不改色,姑且算是友好,“嗨。”
“嗨。”连煜也还是那张臭脸,“你在干嘛。”
陶乙觉得很莫名,对方的口吻说质问也算不上质问,他忍不住笑了声,“没事做啊。你呢。”
“哦。”连煜仰着头,“我来看你。”
他们隔着一个阳台,好像也不算多远。
连煜站在楼下,一只手就垂在身侧,有刺青的另一只放口袋里,仿佛对万般事物都提不起兴致、懒洋洋的抬眼望着阳台上的人,有点像学生时代那些头脑简单只会耍酷的小男生,佯装满不在乎,眼神却专注得近乎虔诚;但他面无表情得特别真实,不带一丁点儿装腔作势,好像陶乙不下来他就不打算走似的。
非要陶乙谈谈他对连煜的看法,他倒是不觉得这孩子讨厌。说他莽撞不懂事,他却明白给人留余地,要知道“侵犯”和“靠近”最大的区别莫过于保持距离,他看上去还在试探并观望着陶乙的态度,还在这个过程中摸索对方的性格。
可是他又有点儿心急。这点陶乙能感觉到。不然他不会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出现在陶乙面前,努力争取些存在感。
这小鬼。
“现在你看到了。”他说,声音提高了些,“还有别的要求吗。”
“不是要求,”楼下的人纠正他,“是邀请。”
他神色一滞,使劲舔了舔嘴唇,兴许是为了掩饰。
“下来散个步啊。”连煜说,“不过分吧。”
陶乙趴在阳台围栏上,胳膊肘被硌出了好几条红印子。身后电视里的肥皂剧唱到了片尾曲。他看了看远方灯光交错的街道,伸手捏捏鼻梁。
对楼下的人说,“等我一会儿。”
——倒是找不出什么推拒的借口。
连煜站在路边用手机玩连连看,刚打通一关,就看陶乙从那狭窄逼仄的楼梯间里走出来,身后的灯亮了又灭。他穿了条水洗白的牛仔裤,上衣宽松不拘束,但那一截腰线勒得极好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随和,哪怕是晚上出来见人也不显得敷衍。
他看见连煜,先点点头,街上人不多,嘈杂声都是从周围的商铺店面里传出来。大概也为了找点儿话题,他开口道,“今天没开车啊。”
连煜指指侧边通往大街的方向,陶乙默许了,跟他一道沿着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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