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你讲大道理。”叶妈吸了吸鼻头泛红的鼻子,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我就是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我小的时候,我和姐姐、我妈妈是这座城市里最底层最卑微的一群人,谁都敢欺负我们。我九岁那年,我们住在那种平顶的铁皮屋里,有一次我打扫房子的时候把家里的垃圾扫到了家门口,虽说是垃圾,其实只是一点灰尘和碎纸,我在老家的时候,这样的垃圾扫到门口是没有关系的,清洁工会把它顺便清理干净,我那时候刚搬来这里,不知道规矩不同了。”
“当时,我一把垃圾扫出去,就被一个清洁工看见了,她立刻走过来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到街上,大声骂我,什么样的脏字都说得出口。她的两个同事见到我们就走过来,但没有任何人帮我,反而帮着她骂,不管我怎样哭着道歉,她们都不理,就好像我是她们的杀父仇人一样,后来她们就逼我帮她们扫大街,否则就要把我家里的东西全部搬走。于是我扫了一整个星期的大街,当时是八月,气温三十多度,我被晒得几乎脱水,她们三个每天坐在荫凉的地方,一边嗑着瓜子闲聊,一边监督我。”
“儿子,我是在别人的白眼和欺负中长大的,所以我很清楚,人真正恶毒起来,可以比蛇蝎还恶毒。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只有极少数人会真心为你高兴,大部分人都是满怀恶意地嫉妒着你,一旦你从高处跌落沦为弱者或着露出了致命的缺点,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踩你、对你落井下石,恨不得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即使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她看着叶籍的眼睛说,“我不想看到你经历这些,真的不想。”
叶妈的话让叶籍感到悲凉。
她说的并没有错,这些事,就是叶籍以后会面对的事——终身被人指指点点,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用这个罪名攻击他。
当一个瘾君子唾骂一个第三者的时候,人们还会说“你一个吸毒的有什么资格骂人家出轨的”,但当瘾君子唾骂的是一个同性恋者时,没有人会说“你一个吸毒的有什么资格骂搞基的”。
“你要面对的不只是我。”叶妈看着他的眼睛,吊灯的光照在她眼睛上,看上去像水晶球上的光亮在闪烁着向巫女透露命运的轨迹,”而是整个社会,是古怪离奇的人心。”
叶籍弯下腰,烦躁而无奈地用手掌撑住额头,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同性恋到底有什么错?”
叶妈:“要把理由彻底说清楚太难了,而且我也没有能力透彻地分析这个问题,我只可以为你提供一个角度:同性恋对传统家庭概念的冲击太大,它明显地影响了子嗣绵延。在古代,人类平均寿命短,幼童死亡率高,而且古代又是农耕社会,对人力的需求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诞下子嗣是一项重大的责任。国外也是如此,你看,旧约里有许多要求人类尽可能繁衍后代的故事,如创世纪第三十八章中记载的犹大长子珥和次子俄南的故事,珥被耶和华处死后,犹大就对次子俄南说‘你当与你哥哥的妻子同房,向他尽你为弟的本分,为你哥哥生子立后’,俄南不愿給哥哥留后,耶和华将这种行为看为恶,把俄南杀了。”
叶籍:“但现在时代已经改变,许多人都不再重视血脉延续,照理来说,大部分人应该不会因为‘不能繁衍’而反对同性恋。”
第55章第55章
“你听过‘社教化’吗?”
叶籍摇头。
叶妈:“孟子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意思是,当人突然看见一个小孩要掉进井里面去了,必然会产生惊奇同情的心理;这不是因为要想去和这孩子的父母拉关系,不是因为要想在乡邻朋友中博取声誉,也不是因为厌恶这孩子的哭叫声才产生这种惊惧同情心理的。孟子以此说明,人皆有恻隐之心。”
叶妈:“从这个例子你很容易认为,恻隐之心甚至人所拥有的所有道德感都是与生俱来。但我读大学时,有一位教授讲过这样一句话:人的道德之心,可能并非出自本性,而是社会培养出来的,这个培养的过程,叫做社教化。”
叶妈:“人是集体动物,自我们出生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学习如何与其他人共同生活。社教化就是指一个人被培养成为社会成员的过程——每个人从此过程中学习社会价值规范以及自己应该承担的角色行为。”
叶籍:“但这些社会规范未必完全正确,它可能是错的,例如旧社会要求女性必须贤淑温顺。而且这些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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