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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湖沿岸鲜有烟火气息，一派“万径人踪灭”之意。北雁早先挑这一条路来走，也有避人耳目的打算。她既不喜与朋友结对同行，也不喜倾听旅伴一路上聒噪不停。人多口杂，旅途注定不会清净。但她打错了算盘。良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硬是营造出了众口纷纭的气氛。

开始北雁还会敷衍着答几个她的问题，失了耐心后，她便任由着良兰天马行空地自说自话，良兰倒也自得其乐。

毕竟年岁小，没见过世面。北雁想。

良兰对她赞叹大湖之大时，她其实很想告诉她世上还有北冥，有南冥，有东海，都是比大湖大得多的水。鲲鹏展翅其翼若云，黄河之水奔流不回，其声之訇然，其势之浩瀚，又哪是中原的一片风平浪静的内湖所能比拟的呢。

可她没说。一为她害怕良兰又穷究到底，非要把这三大海古往今来之轶事都问个明白。二为她自己见过了北冥南冥，见过了东海，可良兰没有。她希望良兰有一天能亲眼去看。到那时也许她就过了感慨湖之大的年纪。

女孩是都该见见山川与大海。

【渔船】

飞鸟集聚的湖心岛上筑有一湖心亭，可惜离岸过远，良兰她们无法望见。传说高僧经年隐居于此处，得以顿悟佛理。

从湖心缓缓来的小舟，良兰却真真切切地望见了。

北雁，快看！有船！良兰拉着她手上蹿下跳，激动呼喊。也难怪她激动，她们行路三天三夜，披星戴月，这是头一次在大湖边见到人造的事物。

船上人白衣白发，负手而立。船没有桨，他神态自若，睥睨四周流水，各类水鸟扇动翅膀，推着小舟前进。

良兰漆黑一团的瞳仁里，白衣人的身影愈放愈大。那人的皮肤极苍白细腻，能使豆蔻少女也心生艳羡；头发也是一水的白，飘逸柔顺，

如清风观里老道长的拂尘。白色与白色互相粘连，这真是好看的人。

他是神仙吗？她忍不住问。

北雁望着那人道：是不往师父。

她追问：不往师父是神仙吗？

北雁看上去有些着急。

船靠岸了，水鸟成对振翅飞离，船橼撞在大湖的岸上，发出一声木头质地的暗响。白色的不往师父从他的船上走下，微微笑着走过来。走近了，良兰才瞧见他嘴角和眉间细细密密的皱纹，她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小小失落。

神仙是不起皱纹的。

她的失落被不往收在眼底，不往先好奇地看了看北雁，又看了看她。

不往师父啊……只是个俗人，和世上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只是住得与世上任何人都离得有些远。不往笑着说。

【湖心】

不往给炉子里添了些柴，又将炉上烤得喷香诱人的红薯取下来，分给两个女孩一人一个。

良兰觉得红薯烫手得要命，用袖子裹了，双手捧着取暖。不往居住的湖心亭很清冷，他常年在此，对寒意并无自觉，但良兰北雁皆是水乡南人，风一吹夹带点酥雪，就觉得要冷到心里去。

不往在他们对面盘腿坐下，开始剥他自己的红薯皮。

北雁小丫头，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他和善地问。

北雁左手托着红薯，右手将长刀圈在怀里。

我来找石头莲花啊。北雁抬眼看了看他。我要进南疆谷地，走了大湖边这一条捷径。

不往吃吃地笑了，他笑出的声音十分怪异，让良兰以为炉子上新烤的栗子一个个爆开了壳似的。不往笑道，我见你，从这么小——他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道——就在找，找啊找，找了这么多年——他用两根手指又比划了一道——还不放弃么？

他笑得眼珠都凸出来，北雁被他夸张的神情也逗乐了。她将头半枕在冷冰冰的刀鞘上，乐着说她哪能放弃，阿风的病还没治好呢。

不往收敛笑容，眼珠也又凹回眼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