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离开客厅,淡黄色的信笺遗落在地面。列莹犹豫着,将信笺拿了起来:
阿璃吾妻:
吾日前上报军司,将于今日归军中,辰时已经入港。吾将护吕宋商船归国,此行甚远,日后之事亦尚未可知,或恐经年不得再见。年来阿璃受苦良多,皆为我故,虽难启于齿,吾心中愧意甚深。然爱卿之心不改泉州初见之时,望卿知之。吾友子孚,品质高洁,风度大雅,堪为良配。卿入岛以来皆赖子孚照料,亦明其心志。卿可自择之,勿以吾为念。
桓淑在列莹身后探头探脑,窥见信上数行字。列莹将信笺折起来收入衣襟,本来是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情,不知何故眼睛总有些泛酸。列莹对桓淑说道:“姐夫走了。他劝说阿璃跟谢公子在一起。谢公子对阿璃真是很好,但是姐夫也很好……”列莹说着就呜咽起来,她从不怀疑褚衣澹的品性,但想不到能做到如此程度,是他对阿璃的感情太深,还是他这人太善良?
桓淑慌忙给列莹拭泪,心疼地揽着她的肩:“你们宋人不是常说君子要‘成人之美’吗?褚衣澹是君子,会有好报的。”列莹依着桓淑的肩膀抽泣不止,桓淑也说不出再多安慰的话,只是列莹哭泣的样子,叫他看在眼里难过极了。桓淑吸了吸鼻子,抬头,正见到踌躇在门边的身影:“舅舅?”
列莹急忙推开桓淑,转头看见谢子孚失魂落魄地立在门框下,他没有看着他们,也许根本就没看到他们,谢子孚的手里,抓着一张同样的淡黄色信笺。不消说,褚衣澹临行前,也给谢子孚去了信。列莹猜想,内容大约也相差无几:“我、我去叫阿璃。”
两个年轻人知道他们需要更多的空间,自觉地避了出去。谢子孚与萧璃相对而坐,面前的茶碗里,仍然用的是那日褚衣澹带来的茶叶。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谢子孚知道应该自己主动开口,但是,好像怎么都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终于,他鼓足了勇气:“阿璃,若请你留下来,让我继续照顾你们母子,你愿意吗?”
萧璃不应。真是无耻,谢子孚暗骂自己。他站起身,似乎要向门口走去。
“谢公子,”背后的萧璃唤道,“喝完这碗茶再走吧。”
谢子孚回头望着她,这是应,还是不应?“阿璃,”谢子孚咽下眼泪,让它沉入心底,“你我都需要一段时间放松,但事已至此,恳请你考虑我的建议。明日,我再来看你。”他希望和萧璃在一起,谢子孚非常清楚自己的内心。但是,他也无法排解对褚衣澹的那份愧疚。只是如今,他更担忧的是萧璃母子的生活。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宋国,如果再失去他,这个年轻的母亲都不可能生活下去吧。
桓淑带着列莹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的街道上闲逛。列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桓淑知道她担心着家里的情形。眼下的情况,着实叫人为难。“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列莹抬起头看着桓淑,然而一番思考过后,茫然地摇了摇头。桓淑低着头说:“如果是我,大概都不选吧。”
列莹猛然想起了宁香弥,在桓淑眼里,恐怕自己与宁香弥也只是个两个不同的选项,可他居然说,两个都不选。列莹牵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冷笑:“你会选第三个吧?”
桓淑奇怪她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也只是像对待玩笑般,一笑了之:“那你要怎么选呢?无论选谁,都是对另一个的伤害。”
“本就不该让这种伤害存在。”列莹望着远处叹了声气,“如果感情足够深,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说不选,只是安慰给没被选中的那个人听的。桓淑,对于真正的感情,谎言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说实话,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说谎话,就是一种背叛。”
从她的眼神里,桓淑似乎读到了什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列莹摇头。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种话?她不会跟桓淑在一起,那么宁香弥与桓淑是什么关系,于她又有何干?何必去质问呢?列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意起这种事情来了,桓淑还在等待她的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列莹的脸,就像揪住了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列莹只好说:“那个表妹,真的是你的表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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