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在艺术领域里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有枯竭的时候,大多数晚景凄惨,很多人死于情绪病。
人毕竟是有极限的,总有心里想得到手却够不到的无力之处,无论在别人眼里你做出的成绩有多么伟大,自己心里永远不会满足。
仇绍继续道:“我当时问过两位长辈的意见。他们是我父亲的朋友,当年一起出国留学,这对夫妻就留在美国,在那边拿了绿卡,结婚,但一直没有孩子。我去美国的时候,除了在学校就是住在他们家里。”
“那段时间,我艺术专业的学分快要修满了,他们送了一支钢笔给我。”
周垚突然想到她好像见过那支钢笔。
“是不是那支定制款,笔杆上还刻着缩写字母。”
仇绍挑眉:“你记得。”
周垚点头,却想不起来缩写字母都是哪几个。
直到仇绍说:“Z.QvsL.J.Y,是张祺和李佳怡。”
……
张祺和李佳怡刚到美国时,只是同学,彼此不相熟,后来大学将要毕业了才熟悉起来,只因大多数同学有的要回流,有的要去别的城市发展,留下的屈指可数。
张祺在国内有个女朋友,李佳怡在国内有个未婚夫。
但张祺家里穷,想在美国多待几年赚够了钱再回国。
李佳怡则是在等未婚夫把签证办出来,两人一起在美国奋斗。
结果,张祺国内的女朋友等不了了,嫁人了,李佳怡的未婚夫被拒签,出不来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姑娘,决定定下来。
张祺和李佳怡便顺其自然的走到一起,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最初是不敢要,怕太年轻,经济实力不足,养不活,后来年纪大了,就要不上了。
张祺和李佳怡都来自知识分子家庭,中国文化了解深入,美国文化也精通,很早就加入了国际救援组织,去过很多落后国家。
后来二十几年一直和国内保持着密切联系,作为留美的知名华人学者教授,帮助过很多到美国发展的年轻人。
讲到这里,仇绍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我打算休学,冷静地想一想将来。无论是留下还是回国,都要有事情可做。那时候张叔叔刚好要以学者教授的身份最后一次跟队去中亚,我正好没事,又见李阿姨那么担心,便作为学生一起去。一方面照顾张叔叔,一方面帮我理清思路。”
周垚手上一紧。
“然后呢?”
仇绍反手捏了她一下:“你知道么,阿富汗这种军阀混战的国家,其实是以村为单位的。白天,那些人就是政府军,晚上就是塔利班。区域划分很多,有毒贩控制的区域,有美国控制的区域,每一段路都需要有人接应,事先打好招呼。当地有五百多万蒙古人,比蒙古国的蒙古人还要多。我们去哪里,就装作是当地的蒙古人。”
“起初一路都很顺利,后来有个队员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因为要去买一瓶矿泉水,被人盯上了。一只武装势力很快就把我们抓起来……而且就在那天,我亲眼看到一个美国大兵被他们一个人踩着头按在地上,拎着耳朵,三秒钟,头就下来了。”
话落,周垚道吸了口凉气。
仇绍的口吻轻描淡写。
“他们见我们当中有教授,便连夜请了一个教授过来审问。当天晚上,张叔叔和对方的教授交涉,告诉对方如何帮助他的儿子申请大陆最好的大学,如何拿到一等奖学金,还答应帮忙写一封推荐信。后来交涉成功,我们才被释放。不然,只是再多几个头”
周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你卧室里的那幅画,画的就是那里?”
漆黑的眸子缓缓抬起,映着她的影子。
“嗯,那天,我终于走出了那个山洞。那场景,我永远忘不掉。”
后来,还没回美国,张祺就病倒了。
加上被抓时,被对方首领扇了几个大耳光,一只耳朵当时就聋了。仇绍先一步陪张祺回美国治疗,但腰椎还是落了病根,腰板直不起来了。
出去一趟,历经生死,命悬一线,才突然意识到,画,还是不画,根本不重要,他何苦还纠结一支画笔。
画得再好,无非是推高商业价值,多给富人提供一丝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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