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了酒,坐回席上,心中千丛万绪的俱是季霆来日便指不定要纳些个夫人回宫,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拈酸喝醋,眉间隐约要浮上一股阴鸷之色。
要是往日,季霆一次封赏便能叫他开心好长一段时日,大大小小的赏他都开心,季霆随手折枝花给他都能叫他情迷迷、意乱乱。唯有那夜,换骨醪那样的赏赐都不入他的眼,入他眼的尽是些季霆有了夫人,还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的景象——
可惜他醋海翻腾还没翻个多久,忽地行来了个老太监,一下便将他那堆心事截断。
只听那太监嗓尖尖地同他说道:“沈将军,官家吩咐奴才告诉您一声,庆功宴散后到坤合宫中去一趟。”
而坤合宫,正是季霆继位后的寝宫。
*“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出自张岱的《秦淮河房》。
(六)
庆功宴散后又下起了雪,细细一片,落到沈明丹新换的黑裘上头好似蘸了层糖一般。
裘是当年季霆给他的那件,压箱底压了许多年了,今夜才终于得见天日,头一轮披到他身上。沈明丹来坤合宫的次数数遍了也不过二三回,可一路上有些什么景他却早已在心中描得熟了,往前十步是座小亭,再折过一条小道便是前年季霆新栽的白芍药,密密一片栽过去,待到五六月里发了花,便开出一条玉浆泼成的芍花径,香得餍鼻。只惜现下寒冬腊月,无花可看。
百官贵胄已各回各家,他一面提灯前行、一面想着方才席上几位将军与他谈的那些话,起初不过谈些国事战事,他也还答得上些句,可说着说着味儿却变了,变成了什么“沈将军,你看那边那位姑娘便是老夫女儿,她芳心暗许陛下也暗许了三四年了……”,如此种种,颇叫他心里不是滋味,好几回气得他手发抖,险些便将杯中酒给泼洒出来。
其实有什么好气呢,气便气他同季霆的关系到底上不得台面。不似寻常女儿家,心里若揣着位情郎,还可发发哪日便坐花轿过人家门的闺梦。
他与季霆那点事儿,终究是说不得的,稍稍漏点边角出去便要给季霆添上笑柄。
只见雪径上,一盏小灯笼烧得荧荧,沈明丹那堆心事还未颠簸出个明白,灯晕处便已现出了坤合宫宫门的影子。
坤合宫不似承乾殿,承乾殿里头住的顶多便算卫王胚子,坤合宫内住的却是实打实的卫王,位尊权重,山高水远,高远得寻常人家望都望不着。可幸好,幸好季霆他是望得着的。京中多少少女要拿一道道幻想去铺陈出一个卫王,夜夜去盼去梦去铺陈,铺出梦里人极朦胧的飞眉、高鼻、深目、薄唇……他不用,他提着盏灯笼再迈一步进去便见着了,一道门槛儿的路途而已,毫不朦胧。
如此一想,沈明丹心中便好过了许多。
两个男人之间的名分太过飘渺,但好歹陛下他是对自己有意的……
这厢他正发着愣,前头却忽地飘来句招呼:“邈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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