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启的怒火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武修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是眼中有越来越多的水光溢了出来,连身前叶承启的样貌都愈发模糊起来,他勉强开口,带着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哭声。
武修哽咽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抬手就要使出功夫扼断叶承启的喉咙,皇帝丝毫没有避开,然而那双手却颤抖不已没有半丝力度。叶承启借势将他拥入怀中,武修寻到了肩膀,终于毫无顾忌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你这个混蛋!混蛋————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做啊——————”
早年父母双亡亲妹郁郁而终、今日养育多时的外甥惨遭非命、仓促间得知自己已有子嗣……这多年来的积压趁着此刻契机,汹涌澎湃地爆发出来。
武修哭到昏厥,随即高烧不已。叶承启熬了三日三夜,朝中大夫御医跪了满满一堂,甚至有几个已经被满门抄斩。许是叶承启的诚心亦或是武修一日不醒便杀一医的孽心,终于让苍天不能袖手旁观,武修悠悠转醒,人已瘦了两圈。
御医们如释重负,有几人退了殿堂后不禁痛哭流涕,庆幸自己险些做了刀下亡魂。叶承启亲手接过清粥,喂与武修,侍卫长侧过头去闭上眼,不想理会眼前之人。然而叶承启有的是法子对他进行逼迫,不过一句“将宸妃打入冷宫”便迫得武修乖乖地张嘴吞粥,虽说锋利眼刀不断,但叶承启只当他是眉目传情。
如此静心疗养了两个多月,皇城冬去春来,郊外柳树已经抽了嫩绿枝芽。叶承启见他整日都在房中养病,于是寻了个机会翘掉早朝,随着几位暗卫出京城踏春散心。武修本不愿出门,但是想到秦妙冥辰将至,于是便点了头。
叶承启并无异议,他只要能和武修朝夕一处,便已经是莫大的欢欣了。
武修是南方人,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中,多日赶路后叶承启终于见到了侍卫长的祖居。村内不过百户人家,男耕女织阡陌交通,孩童天真烂漫,老人交相言谈。叶承启一行人虽乔装打扮,但不同于贩夫走卒的气质足以让他们鹤立鸡群,武修不顾旁人眼光,车轻路熟地来到某一处破败农家,门外碗口粗的桃木已经缀满了春日的桃花,但昔日摘花弄笑的孩童如今却已不再。
武修看了许久许久,然后转身离开。
叶承启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低头领命,开始着手修缮之事。武修循着一条旧路,绕出了村落,远处青山含翠微风沁爽,但却无人欣赏。早年间武修与江湖知己合力搭建三间竹屋,翠竹拢风背抵桃林,景色曼妙无比。
而秦妙,就葬在竹林深处的桃木流水岸边。
多年未回,竹屋破败不堪,武修也早已没了当年把酒问天的豪情壮志与斟酒话桑麻的闲逸。他走到秦妙墓前,手抚经受风吹雨淋的墓碑,一点一点描摩碑上名字,低声说起这些年来的故事。叶承启站在他身后,只隔了半步之遥,武修所言一丝不漏地落在耳中。
终于,武修讲到了秦舒沅的死讯,他明显哽咽起来,自责一切缘由都是自己没能将他教好。叶承启握住他的手,没有开口,只是将掌心的温暖渡了过去。武修深深呼吸,看了叶承启一眼,回过脸对秦妙墓碑,微微哽咽地开了口:
“妹妹,莫要挂念兄长,我……一切都好,真的。”
叶承启上前将他背拥入怀,望着秦妙的墓碑,认真说道:“他没有说谎,你放心吧。”
墓碑无声地诉说着往日里的光阴,清风拂过竹林带来沙沙响声,秦妙墓后的桃树忽然落下簌簌缤纷,漫天花雨如人指引般簇拥在他们身边,然后纷纷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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