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夏几乎有些欢呼雀跃了,能和书记一起骑车出门,该是多美荣耀的事情啊!整个平安镇,可是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待遇哦!
梁晓素也下来了,她看着杜秀青,嘴角扬起了笑意。
“走吧!”杜秀青朝梁晓素点了点头,示意往外走。
看着杜秀青和小夏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站在外面的几个干部都瞪着眼睛看着,不知道这个杜书记又要去干什么?还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杜书记,您要出门吗?”司机小万走了过来,问道。
“不是,我在附近走走,骑车方便。”杜秀青说道。
“杜书记,您要去哪儿,随时叫我就行了,不用自己骑车的啊!”小万有些为难地说。
堂堂的一位镇党委书记,有专车不用,专门骑自行车,这个也太奇怪了吧!
“没事,我就在附近,去远处我就通知你。”杜秀青边说边骑上了车子。
梁晓素和小夏一辆车,跟在后面。
杜秀青骑上去之后,感觉真是好极了!好久没有骑自行车了,轻盈如燕的感觉,还有耳边的风声,让她有种久违的快意!小夏挑选的这辆车子,感觉还真是不错!
下了很久的梅雨,空气中很潮湿,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路面还是湿漉漉的。但愿不会下雨吧!杜秀青在心里想。
一路往下骑,杜秀青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地,但是她想选一个原先没有去过的村庄,这样那里的村民就不会认识她,她也就可以随意和他们攀谈,这样的交流才有意义,才能听到真话。
小夏载着梁晓素跟在后面,不知道杜秀青会在哪里停下来,只是不停地踩着,一路跟着。
杜秀青踩得很慢,这条省道上的车并不太多,很适合骑车。公路两边的稻田有的种满了紫云英,现在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紫色的小花连成一片,在湿润的空气里,甚是好看。
有些田地已经被翻过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被水淹浸着,这是勤劳的农民在沤田,让长势良好的紫云英埋在土里,发酵化成肥料,给土地以最原始最本真的给养,这样的土地肥不同于化肥,化肥用多了,用久了,土地容易板结,会变得越来越贫瘠,对化肥的依赖越来越大。而这样沤肥出的土地肥,是可以给土地真正的滋养的,可以实现土地的可持续发展,这样的田地才能肥沃,才能有丰收的粮食。但是,现在的农村,农民对化肥的使用量越来越大,原因是现在的很多农民慢慢抛弃了这样原始的耕作方式,不愿意在土地里投入过多的人力和精力。化肥买来就施在田里,简单快捷又省事,而且水稻在化肥的催生下,生长很快,同样可以实现粮食丰收。至于田地是否板结了,土地能否更好地实现可持续生长,这样的事情,没有多少人关心。乡村只有一些老农,还在坚持这样的原生态的耕作方式,他们一来嫌化肥贵,二来勤劳,始终是把土地当自己的命根子来对待。
很快就骑过那片小山岗,下了坡,就过了藕西村,来到了沙湾村,和藕西村相连的一个自然村。
田间还有劳作的农民,正在牵着牛犁地。
杜秀青停了下来,站在马路边上,就那么看着那位在地里犁田的农民。只见他光着脚,裤脚挽得很高,上身还穿了一件塑料薄膜制成的雨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似乎也是怕会下雨吧!手里挥动着鞭子,一边叫着“嘿,嘿!”一边赶着牛。水牛在他的鞭策下,拉着沉重的犁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块地只剩下一点点没有犁完,看来这位老伯很早就到田里来劳作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杜秀青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杜秀青很少看父亲这样犁田,记忆中,自己也就是在双抢的时候,跟着一起下地去干活,平时上学,也很少干农活。但是她能想象得到,父亲一定也是这样在田里劳作。早春的料峭,似乎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寒冷,这么冰冷的水里,就那么着双脚在田地里劳作,经年累月,很多人都会患上风湿病,就是因为不懂得爱惜自己,连一双高筒橡胶雨靴都不舍得买,宁愿这样冻着,冷着……
看着眼前的画面,杜秀青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有点模糊了。
如果问,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她一定会说,是这些一辈子在土地里辛苦劳作,撑起了中国的农民!我们这个拥有世界上最多人口的国家,用并不充裕的土地养活了这么多人,靠的是什么?就是这些可爱的农民,如此精耕细作,在田地里绣花,种出丰产的粮食,供应着十几亿人的口粮!可是,这个国家恰恰最对不起的就是农民:他们贡献最多、所得最少、受难最重、含冤最深!他们用手推车推出的这个共和国,却一直视他们为二等公民,被一本户口簿焊在地里,一进城就成盲流、三无人员和可疑分子。他们的孩子,无法跟随在身边,过得是缺父少母的日子;他们种出的粮食养活13亿人,酿成百万吨茅台五粮液,但饥荒来临时,最先饿死的就是他们……
杜秀青忽然想起了一位著名“三农”评论家写的《对不起农民的中国人》,这篇文章写得很长,杜秀青记得几个重要段落,一是说:表面上看起来,城里人比农民富有,很大原因也在于城里人的产品比农民的产品更具垄断性和稀缺性,而农民只能生产近似于完全竞争的农产品,实质上并非如此,造成城乡差别的根本原因却是制度性的歧视,因为农民从来还没有享受到国民待遇。城乡二元制导致城乡差距越来越大。城市变化用得最多的词莫过于“日新月异”,与“日新月异”之相反的词则是“一成不变”或“依然如故”。不说乡村一成不变,依然如故,但几十年变化不大是可以说的,“炊烟还是照常升起,没有人改变这里的起居和行走。”可以说农村最根本的东西没有变,主要是农民的命运没有改变,他们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没有改变,还是几乎被排斥在社会体制之外。所以,中国的穷人大多在农村。二是说,国家在资源分配上不仅倾重于城市,使得农村长期缺乏发展要素,金融剪刀差、土地价格剪刀差、农产品价格剪刀差、劳动力价格剪刀差,也使农业长期处于亏损状态。长期的“剪刀差”把农村剪得十分贫穷,而使城市日益发展。从计划经济时代开始,由于农民缺乏自我保护能力,就形成了政府剥夺农民利益的巨大剪刀差。其实这种剪刀差的盘剥,都在堆积城市的繁华,让城里富有,让乡村贫穷,所以说,城市的繁华和富有是农民的血汗堆砌的。中国农民为何这么穷,且穷人这么多,缘于50年代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农民的盘剥。城乡二元制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建立的,新中国刚刚成立几年是不存在城乡二元制的,那时土地是私有化的。后来搞人民公社,变成了集体所有,并开始实行计划经济,城乡二元制便随之而来。上个世纪农民不仅要交农业税、各种提留,每年还要做义务工,政府建办公大楼,城里修路建大桥等公共实施,农民却要自带干粮无偿地干那些繁重的体力活。不说其它,只说土地这一项,有资料显示,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2003年底,这种剪刀差已累计高达2.5万亿元。农民种粮、种棉、种油籽、养猪等,必须完成计划任务,计划外的才是他们的。公粮是无偿的,定购粮的价格也只够成本,粮食是绝对不能流动的,谁敢卖粮就是违法,所得的钱不但要没收,而且要遭受处罚,甚至挨批挨斗。所以,即使农民想节省一些粮食换钱,也只有亏本卖给国家。可以说,计划经济年代是农民无偿地养活了城市人。
城市政府和市民作为城市的既得利益者,至今还在强化以户籍为前提的“出身论”,在认同农民的能力之前,就剥夺了他们的机会。他们歧视农民,却忘了农民是中国社会的根。这对得起农民吗?有的人成了城市人,父母还在乡村种田,就瞧不起农民,并欺压农民的人,这种人最是忘恩负义的人。
这个评论家还真说得透彻,据说还是从余河县走出去的成功人士。杜秀青心里想,是啊,今后自己不管做多大的官,都不能做对不起农民的事,更不能忘恩负义……
梁晓素和小夏也停了下来,她们不知道杜秀青站在这里看什么,她那么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位犁田的农民,一定又在想什么吧……
杜秀青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视线清晰了。她看到犁田的农民已经犁完了这块田地,正在把牛往田埂上赶,把牛放在沟里吃草后,他取下头上的斗笠,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就那么坐在田埂上,默默地抽起了烟,这样的画面,真的像一尊雕塑。
杜秀青把车子停好,往下面的田埂上走了过去。
田埂上很湿,杂草丛生,踩上去软软的,还有水溢满鞋面。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老农的身边,看着雕塑一样的老伯,脸上的神情那么刚毅,看不出悲喜。这张古铜色的脸,饱含了岁月的沧桑,就连皱纹,都是那么刚毅。杜秀青蹲了下来,说:“老伯,这么早就犁田啊!”
老伯正在陶醉地抽烟,压根没看到她下来。她这么一问,他转过头,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女人,容貌姣好,穿着得体,气质文雅,不像是农村种地的啊,怎么问起这事儿来了?
“早点犁地,早点沤肥,要想田地里出金子,就得把田地当金子伺候啊!”老伯边抽烟边说,眼睛还是一直看着远处。
“老伯,这么凉的天气,您怎么不穿雨鞋就下地啊,这样身子受得了吗?”杜秀青心疼地问道。
“呵呵,孩子,你是城里人吧?我们乡下人,命贱,哪有那么多讲究啊!”老伯转过脸,看了看身边的杜秀青,笑了笑说。
老伯的话让杜秀青听了心里很难受,是啊,乡下人,总是这样看自己,命贱!好像城里人就比自己的命高贵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被这样的城乡二元制结构,活生生给割裂出来了!什么时候,我们的国家能消除城乡差别就好了!
“老伯,您家里有几亩地啊?要这么早就开始犁田?”杜秀青问道。
“田也不多,可就是我一个孤老头子在耕种,所以要早动手。再说,现在是农闲的时候,正好可以慢慢干,不着急。”老伯说道。
“老伯,您的孩子都不在家吗?”
“唉,都在家守着这几亩薄田哪有饭吃啊?都出去打工了,几个孙子孙女留在家里读书!难啊!”老伯叹了口气说,“去年开始还好些,往年就更难了!”
杜秀青不知道老伯说的什么意思,怎么往年更难?去年好些?
“去年的收成好些了?”杜秀青问道。
“是,去年没有涨大水,田地没被淹,收成比往年好些。还有啊,去年我们镇里来了一位好书记,给我们重新核算了农业税和乡村提留,每亩地少交上百块钱哪,我们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真得感谢这位好书记啊,听说还是个女的,真是有本事!”老伯的脸上掠过那么一丝的佩服,依旧看着远处说。
听到老伯的这句话,杜秀青心里陡然一阵激动,没想到自己所实行的这个改革,还真是得民心的,不是亲耳听到这句话,杜秀青是不敢相信,老百姓对重新核算农业税和乡村提留有这么大的反应。就是一年区区几百块钱,可是对于这些农民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是吗?您没见过这位书记吗?”杜秀青笑着问道。
“没有,我一个老百姓,怎么能见到书记呢?!”老伯笑着说,“他们是当官的,我们是种地的,不一样啊。他们只要当好官,多为我们种地的着想,我就高兴了,我们也只要好好种地,把粮食交上去就好了。见不见书记,没有任何关系。”
“老伯,您家里现在的生活还挺好的吧?”杜秀青问道。
“唉,好不好,有饭吃,孩子有学上,吃饱穿暖就行了。平安健康比什么都好!”老伯依旧抽着烟说。
好淡定的老伯啊!杜秀青心里感慨道,一辈子就这么平凡地守候在地里,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没有任何杂念,勤劳伺候着自己的土地,踏实地过着自己的一辈子。这就是中国很多老百姓的共同之处。
其实,这些被很多干部称作刁民的群体,就是这么简单的生存诉求,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锦衣玉食,只求安稳太平,丰衣足食。那些常年上访的农户,绝大部分是被逼无奈,合理诉求得不到解决,或者对当地政府完全失去了信心,才会千里迢迢,离乡背井去省城去北京上访。但凡能问题能得到解决的农户,都不会选择这条路,没有人愿意当刁民。
天空中不知不觉又飘起了细雨,杜秀青的头发上落下了细细的雨丝。老伯站起来,带上斗笠,说:“孩子,回去吧,下雨了。我还要接着犁地,犁完旁边这块地,我也回去。”
杜秀青站起了身,看着老伯弯腰牵起牛绳,扛着犁往另一块的田地走去。那赤着的双脚,就那么结结实实地踩在泥泞的田埂上,每一脚都印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看着这些清晰的脚印,杜秀青心里再次五味杂陈。
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多少人就是这样,一辈子在田埂上,在泥地里,印出自己的脚印。他们的脚印,被自己犁去,被雨水冲去,被白雪覆去,被泥沙埋去,终究没能留下一点印记,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可是,正是这些不起眼的足迹,坚实地丈量着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为这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家打下了最坚实的地基。他们处在金字塔的最底端,是这个国家的基石,处庙堂之高的人,要是忘记了甚至是抛弃了这些勤劳朴实的人,那就是失去了这个国家的根基,失去了稳定的基础,失去了民心,失去了稳定,失去了一个国家最根本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看着老伯的背影,杜秀青的心潮难以平静。她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作为一个镇党委书记,能为这他们做的,其实也是相当有限……
“杜书记,我们走吧,下雨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梁晓素说道。
“好,我们回去。”杜秀青说道。
她转过身,往马路上走去。田埂上照样留下了她穿着皮鞋的脚印。
骑上车子往回走,一路上依旧是细雨霏霏。杜秀青没有带伞,就这么迎着细雨往回赶。雨看上去不大,可是一路下来,三个人也全身都是雨水,湿淋淋的。
细雨不惹眼,但照样能让你浑身湿透,受寒着凉。回到房间里,杜秀青立马用热水冲了一杯板蓝根,以防感冒。
今天的自行车之旅,还真带给她不小的收获。她决定,以后要经常这样骑车下田地,站在田埂地头和农民们聊聊天,话话家常,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是杜秀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的这辆自行车,又给她带来了意外的风云。
那是一个午后,杜秀青无意中拿起一张《信江日报》,随意地翻着,浏览了一下新闻,她翻到第二页副刊,一篇文章的标题吸引了她:《书记的自行车》。
她仔细地阅读了起来,天!居然是写她自己的!署名是邓年荣。
她不知道邓年荣什么时候来到了平安镇,知道了她骑车下乡的事情。这件事,除了平安镇的干部们,没有其他人知道啊?她把文章全部看完了,不得不佩服邓年荣的文笔,没想到邓年荣写新闻的人,还能把散文写得这么美。这么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在邓年荣的笔下,变得那么抒情写意唯美,仿佛邓年荣就是那个骑车下乡体验生活的人!呵呵,真是有意思啊,文人的妙笔生花,杜秀青再次有了强烈的感受。更让杜秀青没有想到的这篇纪实性散文,《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也予以转载。
黄钟明也看到了这篇散文。杜秀青并没有跟他说过她骑车下田间地头的事儿,从这篇优美的散文里,黄钟明仿佛看到了娇小的杜秀青,骑着车子在公路上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他怀里的那个小女人,在田间地头和农民们唠家常的样子……他没有想到,他的小魔女真的有这样的百姓情怀,能真正沉下去做一些工作,还能放下身段姿态去田间地头和农民对话。这似乎是大领导才会做的事情。往往生活在基层的官员,恰恰不愿意真正走进老百姓去倾听他们的声音。杜秀青的这一做法,让黄钟明再次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了她的才华和智慧,这个女人,她胸怀的理想,她悲悯的情怀,一定能让她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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