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去问温凌那个疯女人,她也定然记不清她自己的哪种解药尚欠火候。即便记得,你说她会打自己的脸承认吗?”
楼大夫听了这话,脸色好似更差了几分,唐缓无暇顾及,接着道:“楼大夫别白忙活了,”见那人眉心微蹙地看着她,唐缓心中竟升起一丝解脱的快意,“我四十多日前便服下了银丝寿客,如今估摸,也就七八日光景可活,楼大夫让我此番泡着药汤,不如死后多给我烧些纸钱……”
尾音刚落,身后屏风发出轻微声响,屋中二人齐齐转头,只见屏风旁边正立着个人,依旧俊朗的面孔染了几丝憔悴,身上穿的竟还是雨中那时的衣裳。他清贵依旧,却略失往日的漠然与镇定,眼中生出许多血丝来。
唐缓低垂了眉眼,避开钟晹绥的目光,楼大夫却并未察觉到什么,只劝道:“既然人已经醒过来,王爷还是先去休息吧,三日只睡了刚刚那一小会儿,身子定是熬不住的。”
钟晹绥没有理会他的话,一步一步走到唐缓跟前,手中握着的,是那丑陋的半成木雕。他双拳紧握垂在身侧,好似尽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楼大夫见他如此,无奈叹气地上前解了唐缓身上固定用的宽布带,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关门声落,屋中一时安静非常,唐缓轻笑一声,动了动刚刚恢复自由的双臂,然后抬起头来。
她张扬着被水汽模糊了的眉眼,对着面前神色难辨的人幽幽开口:“这世道如此不公,偏偏是记挂少的人,活得最是舒服,王爷以为呢?”说话间,她慢慢踩在桶中那木架子似的座椅上,衣袖带起的水哗啦啦落回桶中,水声轻响中,唐缓湿漉漉的手轻抚上了钟晹绥的脸。
钟晹绥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却并未辩解,他握了唐缓的手,只低声唤了句“阿缓。”
唐缓只觉可笑,这语气竟像极了十年前,温柔的让人只想沉溺其中。她粲然一笑,嘴角却是嘲讽的笑意,曾试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的画面,却没有一种是如今这样的。
“君子阵足以成为王爷开锁的钥匙,可是如今看起来却没甚用处,这岂不是意味着,说的再多,对王爷都是无用之言。呵,王爷忘的,倒也彻底。”
钟晹绥未说话,他曾凝神回忆过许久,记忆中却没有关于“君子阵”的丝毫痕迹,或者说,没有眼前人的丝毫痕迹,可是,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是特别的,这许是天意。
唐缓见他似走了一会儿神,只觉整颗心还浸在黄连水中无法解脱,她将手从钟晹绥手中挣脱出来,似笑非笑地再次开了口,说出的话却似淬了毒一般:“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你呢,林玉?”
这被唐缓默念了无数遍却数年未曾唤出口的名字,让钟晹绥一愣。四目相对,钟晹绥从她偏执的目光中看出了她说此番话时的认真,以及对他的无尽恨意。
她字字诛心,钟晹绥想起的却是刚刚楼大夫与她的对话,只觉胸口莫名的有丝丝的疼。
唐缓猜测,这番话也许会激怒他,毕竟是久居上位的人,即使她曾救过他的命,也不会容她如此放肆。可是那又如何,她之前贪了恋萍水相逢的善意,即便知道那温暖并不纯粹她也未在意,只是此时此刻,她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稀罕他的愧疚和同情。
一梦十年,转眼已至梦醒时分。
唐缓高高地扬着下巴,眼角的泪意却止也止不住,她索性别过头,不料钟晹绥从旁边取了毯子来将她浑身裹住,双臂一伸将人抱了起来。
他声音不高,好似耳语:“阿缓,我从未想过,失去记忆对我来说不是一种经历,而是一场灾难。”
他将人轻放在床上,似是想唤侍女进来。唐缓手中攥着毯子,虽是极力忍耐,眼泪却还是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钟晹绥伸手去擦,唐缓却偏头避过,她伸手抹了把脸,末了抬头盯着钟晹绥,一字一顿:“我不会原谅你。”
“恨我,便来报复我。把身体养好,明日,我们启程去昭国,”钟晹绥顿了顿,“碧竹丝在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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