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却是寻了过来,瞧着她如此,便走到内里来,叹道:“真真是闲不住的性情。瞧瞧旁个,都是玩闹嬉笑着呢,偏你还来这里寻事儿做。”
春纤抿着唇一笑,忙便取了水来梳洗一番,又与那些个婆子略说了两句话,方拉着鹦哥告辞而去。待得走了小半段路,眼见着周遭再无遮掩,竟是一片水塘,才与鹦哥含笑道:“姐姐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曾?”
“却是你素来留意的姑太太家的事儿。”鹦哥瞧着她这般,倒是在心中一叹,继而拉着她说道:“说来也是可悲可叹,姑太太并那位林家的小爷,竟是没能熬过命去,已是将将两个月的光景了。老太太今日见了信,差点儿阙过去,眼下正是抹泪恸哭呢。偏你前些日得了吩咐,须得与老太太做那帐子上挂着的香囊,昨儿才说今日便呈上的。我度量着,老太太素日爱那鲜亮的,只怕你也做了那等的,方忙过来与你说一声。”
固然,这女儿过世,自来没有做母亲的守孝,可这会要是送那等鲜亮活计上去,只怕会刺了贾母的眼,平白受迁怒。
春纤自是会意,忙谢过鹦哥,道:“若非你留意这些个,只怕我眼下便要触怒老太太呢。”说完这话,她瞧着鹦哥神色间略有些感伤,便又添了一句话:“真想不到,姑太太并那小爷竟就这么去了。林大人好似也将近半百,一个林姑娘也是弱着呢,有无人照料的,这日后可怎么好?”
“老太太也是想到这个,紧着与林家送信,说着是要让林姑娘入咱们府中照料教导。”说到这里,鹦哥面上略有些哀伤,双眸之中竟有几分水光,连着声音也渐次轻缓了起来。春纤瞧着她如此,抿了抿唇角,也由不得在心底叹息一声:这鹦哥原是家生子,父亲是采买上的管事,母亲原是老太太身边的陪嫁大丫鬟,这在贾府之中自也是一等的。偏生前几年母亲过世,父亲又是娶了继室,业下已是怀孕了,倒是让她有些不尴不尬起来。想来,她也是因林黛玉丧母一事,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方才如此。
有了这等思量,春纤便不愿再说林家之事,让鹦哥伤怀,正思量着寻一桩事与她说。偏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继而几个女孩儿笑闹着跑了进来。
见状,鹦哥与春纤立时止住话头,只笑着往一边让了两步,一面打量,原不过是贾母屋子里的一干小丫头。她们正是童心未眠的年岁,又入了贾府这等地方,在贾母的名下,时日长久了,一股爱玩爱闹的天性便发了出来。此番天色也好,事儿也轻省,就呼朋唤友地在这一处院子里玩耍。
此时见着了鹦哥并春纤,她们不免止住了脚步,且笑且看,道一声鹦哥姐姐好,方又添上一句:“鹦哥姐姐与春纤真是投缘呢,总也见着你们在一处。”
“正是呢,想来也是一段缘法。”鹦哥自是不会将这一点子酸话放在眼底,眉眼盈盈,笑语嫣然间自有几分慧黠:“难得我喜欢,她也喜欢,真真是投合了。”
那几个小丫鬟便略有几分讪讪,当即再说了两句话,便是匆匆寻了个话题离去。鹦哥瞧着她们走了,便拉着春纤往另外一边儿走,一面收敛了面上的几分笑意,一面低声道:“莫要理会这些话,若你真个为着这些憨玩憨睡了去,日后又该如何?瞧瞧现今,你既是会做些针线,又识了些字能算账,还学了些厨下的手艺。再在这里呆个五六年,便是色色都能看了。那时候出去了,竟也能过活了。她们现下不管这些个事,及等出去了,怕也就只能哭去了。”
说到这里,鹦哥又是一叹,道:“我原先虽也不似她们一般,倒也有几分懒怠,瞧着你每日里学这学那,不免也似你一般,总也做一些学一点儿的。为着这个,前些时日老太太还夸赞了我一番,说我勤勉仔细,又是有心上进的,极好。这话得了脸面不说,也是日后的本事,谁个能夺了去?你这般就好,万不要怠慢了。”
春纤听得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心中亦是生出感动来:虽是前番结交鹦哥,着实是有几分算计在内里的,可这么些时日过来,那些许算计也就淡了。兼着她待自己一片真心实意,也委实触动心肠。由此,她思量一回,便拉着鹦哥到了处僻静的角落。
第六章明珠草芥黛玉入府
鹦哥度量春纤之意,自是会意,也是悄没生息地随她到了僻静所在,见着左右无人,方笑着道:“你又这么个模样,难道我还有什么事儿不能与旁人听见了不成?”
“我却是为姐姐发愁呢。”春纤对于鹦哥,也是早有一番真心话的,便与她低声道:“姐姐瞧着,太太素来的性情为人如何?”
“太太自是慈悲人,且我是老太太身边的,越发得牵扯不上,又有什么可担忧的?”鹦哥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再想不得春纤说的却是王夫人。只她素来细致,心下不免思量素日所为,竟也无处搜寻出得罪了太太的地方,越发生了疑惑。
春纤却是早有所想所备,正欲在鹦哥心中埋下一颗钉子的,也是拉拢她站在一处反对宝黛恋情,已存下一段话来,见着她诧异,便悄声道:“姐姐且听我几句胡话。老太太素来是爱伶俐的美人儿,瞧着晴雯便知道了。太太却喜欢那等瞧着贤惠不甚出挑的人,只瞧着她身边的大小丫鬟,哪个容貌能说得上出挑的?现今,珠大爷过世,太太又待小兰大爷淡淡的,竟只将宝二爷看做心头肉。似我们这等的,见着宝二爷竟只还离着远远的,方是正经。偏生宝二爷却极爱在我们这里厮混的,我瞧着前些时日,他磨着姐姐要了胭脂,那会儿偏又有太太过来回老太太的话,若是瞧见了……”
说到这里,春纤话音一顿,鹦哥的面色便有些发白。她本是性情聪明的,又是家生子,饶是年岁尚小,却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想着素日所知的种种,她目光一闪,方与春纤郑重道:“却是我糊涂,素日都是如此,竟就混忘了上下之分,男女之别,只说是从小儿就如此的。”说到这里,鹦哥的声音略有几分低沉下来。
春纤见状也是在心底一叹,露出几分犹疑来,半晌才在鹦哥的目光下又低声道:“姐姐不知道,我原在那养父母的村子里见识过的,素来女人最是嘴上厉害的,一点子小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前一年甚至有个好好儿的女孩儿被逼着上吊——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与她表哥略亲近了些罢了。原拿着当哥哥瞧着的,便亲密了些,谁想着这落到旁人眼底,竟就是罪过了!这等世道,我们不过是使唤的丫头,自比那女孩儿还艰难,哪里能不仔细!”
“你说的很是。”鹦哥自也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且在这府中,内宅里头的种种总也见过听过的,当即便叹道:“也是我们私底下说一说,与那等爷们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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