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村长手段高明……”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于爱军知道结果了。他微微一笑。
“明天二友回来,中午饭到我家去吃,我们喝几杯,还有福举二哥也过去吧。”大友大声说。
“不行,我明天还要去医院……”于爱军说。
“什么?还去?有这么严重吗?我……那中午饭不回来吃?”大友问。
“谁知道吊瓶打到几点……金凤——”爱军招呼王金凤。这时候王金凤正在灶间引火烧水泡茶。暖壶里其实有热水,她是为了把炕烧得热乎一点,家里好暖和一些。王金凤答应着走过来,看见于福举和大友还站在地上,急忙说:“你们到炕上去,我泡茶你们喝。”
“金凤,我们明天上午回来吃饭?”于爱军问妻子。
“咱们回不回来吃饭你也不能过去喝酒。”王金凤听见刚才丈夫和大友的说话,便不容置疑地回复到。
“嫂子,你让俺军哥过去呗,兄弟间好久没有凑在一起了。”大友哀求似的看着王金凤说。
“兄弟间喝酒的机会有的是,但是这次不行,你军哥病了。”王金凤说。
“嫂子,要不你代替俺军哥过去……”
“我呀?”王金凤对大友一笑,“要是我过去你们谁也捞不着喝酒了。来,你和福举二哥上炕去,别都站在地下。”
大友不愿意,站在不动。
于福举看一眼炕对面梳妆柜上摆着的几只茶杯。
“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还是有人已经来了?”
“是于文,他刚刚走了……”于爱军解释说。
“我们刚才在街上看见一个人往南走了。”于福举说,“不过天黑没看清,大概就是于文吧?”
“什么大概,我早看出是他,不过我没有和他打招呼。他那种人,不值得我去招呼他。”大友仰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来干什么?他还有脸来么?”
“他怎么得罪你了?”于爱军问。
“他难道没有和你,和嫂子说?”
“说什么?”
“他要到他小连襟那里做厨师长了。”大友撇嘴说,“亏得嫂子对他这么好。当时嫂子让我去杨庄砖厂打工,我还不愿意去,他对我说:去吧,我们两个是村长重点培养的对象。到了厂子里,他又鼓励我好好学技术,说要对得起村长的知遇之恩……现在,他倒先撒手不干,对不起嫂子了。他那种人,外表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心里可是一点儿水平没有。”
“先不要说于文了,人各有志嘛。来,你们上炕,我也好给你们倒茶水。”王金凤推着大友。大友和于福举就先后到炕上坐下。
“他有志气个屁。”大友嘴里咕噜道。“你小心别打喷嚏,也别咳嗽。”大友靠着于爱军坐下,却又拿手拍着于爱军一条大腿警告说。“我是不想感冒。”
“害怕就隔我远点。”于爱军不满地说。
“你呀,说说还当真了。”大友把脸靠近于爱军阴沉下去的脸扮个鬼脸,接着哈哈大笑道,“你尽管咳嗽打喷嚏,咱身体棒,有抵抗力,才不怕感冒细菌的入侵哩。”
王金凤为大家倒茶水。
“村长,我看爱军这次的感冒应该算作工伤,村里……”于福举忽然说道。
“感冒怎么能算工伤呢?”王金凤说。
“他……”于爱军瞪一眼于福举。于福举因此犹豫一下,“他工作时候掉水里去,难道不算是工伤吗?”
“应该算的。”大友说。
“他没有受伤,只是感冒。如果感冒算工伤,我猜想这几天工地上感冒的人不少吧?那么他们都可以算工伤?”王金凤笑道。“这是不可能的。”
于福举一时语塞。
“他是跳水里去才感冒的。他这就算工伤。他们谁不服也往水里跳,老子一样也算他工伤,村里不给报医疗费我给他报了——全报。”大友嚷嚷道。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这种天气,谁平白无故要往冷吃吃的凉水里跳?掉进去就是掉进去……”王金凤道,“这件事你们不要再说了,算工伤是不可能的。”
“怎么嫂子还不知道么……”大友稀奇道。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佯装晕倒过来的于爱军的身体压了个趔趄。大友使劲一推于爱军,就看见于爱军对他眨眼。他知道有蹊跷,就没有说下去。
“你就是太……”于福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件事要是由于嘉平来处理,一定会算工伤的。”
“今天工地上情况还好吧?”王金凤岔开话题说。
“还行,大家伙的劳动积极性提高一些……不过,”于福举皱眉摇摇头,“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二哥尽管说。‘话不说不明,理不摆不清’,对不对,二哥。”王金凤说道。
于福举点点头。
“工地上,不只是工地上,就是村子里,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是上级根本没有要求我们搞义务工修水库……”
“是吗?”王金凤点头。“这应该是事实,而且当初我在广播里也这样说过。这只是我们村里的号召。”
“可是,大家说上级早就把修水库的钱拨下来了,其中就包括所有雇佣工的工钱。就是今天,大家伙都在传说这件事。”
王金凤微微一愣。
“这就是谣言了。首先是,水库没有建成,资金就不会如数拨下来。但是咱们现在退一步说话,资金拨下来了,那么这笔钱哪里去了?不可能是被我贪污了吧?”王金凤笑道。其实她的心里很不是一番滋味:王金凤深深明白这种谣言对自己有多大的伤害,
“这种说法倒是没有。”于福举说。
“大概以为我还没有这种胆量吧?”说出口,王金凤才觉得这句话有多么刁钻刻薄。她于是表情郑重起来,不再首先去考虑自己的感受和处境。她心里想:散播这种谣言,他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不是……这我就不知道了。”于福举知道王金凤的意思,有些难为情,但是他还是接着说下去,“他们倒是很会理解,认为你是拿村子里几百劳动力讨好上级政府呢。说你是‘沽名钓誉’,‘哗众取宠’,是在为自己造就好名声呢。”
王金凤知道于福举这一番话纯粹是为好心。她满怀感激地看一眼于福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如果我真这样做了,目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王金凤说道。
“他们说那些钱……总之说法很多,也都是围绕着村长来说的。”于福举似乎很无奈,他转头向大友,“这件事连大友也听说了。”大友对着王金凤点头。
“嫂子你别在意,那都是胡说,那是他妈的没事找事。”大友气愤道。
“这是实话,可是对村长的影响并不好。”于福举说道。
王金凤看一眼于福举。
“群众很会理解问题。”王金凤语气和缓地说,“但问题是,对于我这么芝麻大的官,我要那么响亮的‘好名声’有什么用呢?再说,于嘉平……”提起于嘉平,王金凤心里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的确,她知道的事情挺多,但是她可以说出去吗?“于嘉平会同意我这样做吗?”她接着说道,“二哥,你试着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假如上级真有雇佣工的工钱下来,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吗?我说克扣就克扣,我说退回就退回,我说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那我还是我吗?我还会因为一次出门的车费钱跟他讨价还价吗?到目前为止,我在村两委里有一点发言权吗?我可以骗到谁,我可以说服谁,我可以对谁发号施令?谁会听我的?”王金凤情绪激动起来,“不要说上级政府,不要说于嘉平,不要说于海山,不要说于朋和于勘,不要说于世力和于光昌,不要说崔丽、刘莹和郑新燕,不要说于广涛和于定顺,就是一直和爱军不错的于海,还有你们,就是你们听我的吗?你们相信我吗……我,我哪里是个村长,我就是村两委会里的一个受气包!”因为话说得心酸,王金凤竟留下眼泪。她低下头擦一把泪,可是鼻子却不争气地抽搭起来。“我,容易吗?有时候,我真想和爱军一起出去打工,像于文这样一走了之。这多好,多么清净。可是,我可以这么走吗?你们说,我可以这么走吗?村子里老老少少接近一千张选票,我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能对得起谁?尤其你们这些曾经鼎力支持过我和大娃的人,你们说,我可以辞职吗?”王金凤抬起头,一双杏仁眼瞪得溜圆,多肉的(最近她是瘦了,变得不是丰满,而是骨感)的小下巴的尖尖因要强而倔强地往上撅着,尖梢处前边的平面部分的肌肉因为紧闭的嘴唇的牵扯显出一块漩涡似的不光滑却好看的但此时却只能是使那份倔强加重起来的纹理。“他嘴上说的是两委会,实际上就是他自己。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就把设备买回来,他可以吃吃喝喝上万元,他可以动用村里的钱购买礼物来拉拢自己的关系,或者为自己办事,他可以借用村委的名义银行里贷款搞个人投资,他可以……”忽然,王金凤意识到自己是在发牢骚,这是极度不负责任的表现。她因而停下说话。为了清清嗓子,也是为了缓和气氛和镇定心情,她喝了一口茶,嫌凉,她拿起茶壶给于福举他们每人添了一回水,然后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喝水。”她抬杯,喝酒一样打个照面,然后把水杯递到嘴边——茶水不冷不热正合适——她一口气喝下半杯,心里想:这就算是一杯酒吧。书上说“一醉解千愁”,但愿我喝下这杯酒就不再有忧愁烦闷。于是她把剩下的半杯茶水连同杯底几片细长的茶叶一同喝到肚子里。
“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不然,我是不会对你说这些事情的。”于福举笑一下,但是他已经觉到自己的话对王金凤的触动有多大。他显得很不安,脸上笑容里颇有几分难堪和尴尬。
“你相信我吗?”王金凤冷眼一瞅于福举。“假如你相信我,你对这些话会有迷惑不解吗?你该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才对。”
于福举一愣,大友也被王金凤的话震住,似乎领悟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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