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B市天气仍是闷热,寝室狭小又封闭的空间更是将青年人的阳气聚集在了一起,把他们热得像是烤架上的肉串,在深夜仿佛冒着刺啦刺啦的热气。燕时玉热得掀了被子,听见空调仍在正常运转发出低低的声响,皱着眉头不耐地把半边身子都贴在墙上汲取来自钢筋水泥的森冷寒意,后背却仍是热得冒汗,翻来覆去地烙了十几个饼了也睡不踏实。恍惚间感觉又对上了电影里那个探花的眼睛,顿时周遭的热气如潮水一般退得一干二净。
梦里他挤在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中,仰慕地看着高中进士的考生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而过。似是冥冥有所感,他一抬眼,正巧对上那行人中的一位,他穿着深色蓝罗袍,帽上簪翠叶绒花,容色昳丽,眼角点着一粒泪痣,燕时玉不认识官制服饰,只无端得觉得这是位探花。探花郎目光流水似的淌过他,泪痣以灼人的阳光作佐料竟巧妙地把九分清高和一丝媚态揉搓在一起,真真是韫玉怀珠之霞冠,傲霜斗雪之松柏也。
燕时玉只觉呼吸之间,他仍是被一群人裹挟着,只是眼前不再是锦衣良马的官道,而是血污满地的刑场。
刽子手赤着上身,穿着深色的系腿裤,虬曲的络腮胡爬满了半边脸,右边上吊的三角眼被一道累年的疤痕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自此与他前面的一排头颅一样阴阳相隔。
“没想到这文老贼竟然与那夷人私通,呸。”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如此皇恩浩荡,泼天富贵也挡不住夷人的引诱……”
周围人义愤填膺的嗡嗡声,在燕时玉眼前弥漫成一片厚重的血雾。朦朦胧胧地,他看见那探花郎跪在地上,双手缚在身后,眼中的怨毒同电影里那个探花重叠在一起,叫嚣着冲出重围,死死地扼住了围观者的喉咙。据说泪痣是泪水凝结后的样子,许是这探花郎实在是运气太差,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只剩下血混着汗,生生地流个不停。
梦中的探花郎突然抬起头。
燕时玉想,他大概会做一生的噩梦,自从看过了那双眼睛。
第03章
第二天早上燕时玉有一节八点的选修课,在毓秀校区上的文学评论,六点半的时候闹钟尽职尽责的响了起来,fivehundredmiles的民谣调子。燕时玉昨晚一夜尽是噩梦,五点过惊醒了一次,后背密密匝匝地全是冷汗。听见闹钟响的时候他正又睡了过去,刚昏昏沉沉地酝酿了些睡意,心情很是不美,伸手关掉了闹钟,翻了个身继续睡。
“时玉你还不起?要迟到了。”江韶今天跟燕时玉一节课,往常都是两人一起坐校车过去,文学院的宿舍在文源区,要在八点赶到毓秀区得提早半小时去等车,麻烦得很。因此那节文学评论课人总是稀稀拉拉地,经常是八点四十五休息的时候涌进来一波揣着豆浆包子的学生。燕时玉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大概是昨天着凉了,这回他是真的不想去上课了,懒懒地应道:“江韶你帮我签个到吧,我有点感冒就不去了。”
“那你等下起来可以吃点药,我桌上有。”江韶利索地穿上衣服下了床,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折回来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很早就睡了,十点半的时候周宇贺跟我说下午两点半在逸夫楼排练来着,你记得等我一起去。”
“行。”燕时玉从脑海里颇费劲地扒拉出周宇贺这人是谁,闭眼想了半天,想起来大概是话剧团的。江韶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话剧团的,本来高考还去考过中央戏剧学院来着,没考上,不过心里那点话剧梦还留存着星星之火,等待哪天烧他个片甲不留。大一的时候江韶看燕时玉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举手投足很有几分清贵少爷气,觉着当时他们排演的那个民国剧本正缺个人演冷情贵公子,便百般撺掇燕时玉去客串。燕时玉当时只加了个学术部,事情也不多,盛情难却,便同意了。那场民国戏期末的时候在礼堂演了以后反响极好,后来话剧团就经常请他客串几个小角色,因为江韶的关系,燕时玉也一直挺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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