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椒房殿回来,但觉疲倦已极。心中大石已然放下,黑甜一觉睡到天明。午后,皇后颁下懿旨,着永和宫乳母温氏、长宁宫乳母王氏、遇乔宫乳母伏氏和思乔宫乳母元氏,往内阜院领赏,即刻出宫。
懿旨下到长宁宫里的时候,我正在翻看一册史书,书中说:“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闲,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40]
我冷笑,以王氏比晁错,当真抬举她了。
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原来是王氏在院中坐地大哭。转头见我坐在案前读书,便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往灵修殿来。芳馨和绿萼早得了我的吩咐,带着小钱等四个内监,拦住了她。王氏无奈,只得在门外大声骂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坯子,不知道在娘娘面前下了什么药!朱玉机,你出来,与我同到娘娘面前说个清楚,看谁是忠,谁是奸!谁是黄,谁是黑!”说着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污言秽语,不忍卒闻。
芳馨笑道:“嬷嬷省些口舌,留着力气到内阜院去多讨些银子要紧!”又道,“如今是皇后开恩放嬷嬷回家去与夫君孩儿团聚,是天大的好事,嬷嬷哭什么呢?”
我走出灵修殿,亲自将绿萼早就封好的银子递给王氏身边的小丫头。她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嚅动的口舌顿时僵卧不动,院中清净下来。我扶了扶红宝石蝴蝶簪,说道:“嬷嬷今日荣归故里,玉机真心替嬷嬷高兴。愿嬷嬷身子康健,万事顺遂。些些饯礼,不成敬意。”
乳母李氏早便让人收拾了王氏的物事,堆在院中了。王氏虽然一再求见皇后,但皇后只是狠心不见。日落时分,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捧着内阜院赏下来的二百两白银,被众多内官丫头送出宫去。临走之前,芳馨还扣下了十两银子作为如意馆裱褙所需。
王氏大闹长宁宫时,高曜早被皇后诏去了守坤宫。回来见王氏不见了,颇为奇怪,李氏便说王氏思念家人,皇后开恩赐她出宫了。高曜愀然不乐。晚膳后,李氏带着高曜来灵修殿写字。有芸儿和众多小丫头小内监陪他说话写字,他便渐渐淡忘晚膳前的不快。
晚间高曜睡了,乳母李氏带着芸儿过来,两人纳头便拜。李氏感激道:“自大人入宫始,奴婢便知道王氏总有一日会出宫去。不想却来得这样快。”
这话倒也全非虚言,不然李氏也不会在迁入长宁宫的当日将侄女托庇在我的膝下。哪怕她作两端之想,这份眼界和胆量亦令人称道。我忙扶起她二人:“嬷嬷一向谨慎自持,自然能留在宫中。何况若非芸儿报信,只怕这会儿出宫的——是我。”
李氏忙道:“皇后英明,大人福泽深厚,奴婢姑侄不过顺势而为。”说着看了一眼我发髻上的红宝石蝴蝶簪子,“大人乃是君子。王氏那样得罪大人,大人不但没让她受一点皮肉之苦,还让厚赐她,让她领赏出宫。这份仁心,无人可比。从此在这长宁宫里,奴婢全听大人吩咐。”
我见她认定是我说动了皇后赶走王氏,也便不再多说。
四月二十二日晨省时,陆贵妃终于来了,此时离嘉秬辞世,已足足七日。她身着藕色珍珠地茶花纹亮纱长衣,挽着呙堕髻,只以珠花为饰。容光焕发,更胜往日。
众人坐定。皇后向陆贵妃微笑道:“多日不见陆妹妹,妹妹的精神益发地好了,竟不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人。”
陆贵妃欠身道:“赖天恩庇佑,又得娘娘关怀,臣妾的病自是好得快。”
皇后道:“本宫记得妹妹当在宫门口跪足十日——”说着端起白瓷茶盏,轻轻吹散茶沫,啜了一口,忽蹙眉道,“本宫早说过,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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