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一幕幕,仿似回到前世杭州城遭遇涝灾的时候,苏瞻白天在外安顿百姓,晚上举盆和她一起接着后衙屋顶的漏水,阿昉还在大声背书。他们也曾同过甘共过苦。这世上大多数夫妻,其实就这样恩爱地过完了一生,像七娘那般浓烈的情感,恐怕也是机缘巧合的注定。
路边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九娘看过去,牛车左边有一户人家,年轻的当家郎君和娘子,挽着裤腿,正从门槛里往外舀水。他家一个不知忧愁的孩童,看上去一岁还不到,坐在木盆里,漂在自家已经变成小池塘的院子里,正在那娘子腿边抱着她哈哈地笑。
那娘子笑着往孩子脸上甩了几滴水,逗得他闭上眼睛手乱舞笑得不行。她另一只手上的瓢,不自觉扬了起来,舀出去的水,正泼在骑马的少年郎靴子上。那娘子回过头来,吓得手里的瓢一松,掉在门槛外的水中,往南边低洼处飘了出去。
九娘轻呼了一声。陈太初却毫不在意,身子一侧,右腿离蹬,脚后跟挂在马鞍上,整个人就朝左边路面悬空后仰下去,手上马鞭轻轻一捞,已将瓢带起,直接飞入了那孩童坐着的木盆里。他一个挺身,已坐回了马上。那孩童拍着木盆尖叫起来,笑得口水直掉。陈太初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也微微一笑,策马慢慢跟上了牛车。
九娘这才留意到,陈太初今日马鞍后侧挂着半开的箭袋和上了弦的弓,前侧挂着一把剑和一把朴刀,竟是全副武装来护送她们。
阳光穿透被大雨洗净的天空,照在少年背后,和他的笑容比,却少了三分春-色。
彼其之子,美无度。彼其之子,美如英。彼其之子,美如玉。九娘心中默默将赵栩陈太初和阿昉对照了一下。
四娘喜欢的原来是陈太初啊。有陈青和魏氏那样的父母,陈太初又是那样的人品,四娘倾心于他也不奇怪。
天下之大,值得她倾心的男子,她已试过倾心而待,不过如此。婆婆那句话说得对,守住自己的心,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无惧,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自己前世也正是这么做的,并不难。这一世,她牵挂的只有阿昉而已。四年来,她留心国事朝事宫中事,家事人事民间事,却从未考虑过半分男女情爱之事,倒是替阿昉想过许多。
今生的婚姻嫁娶事,她自然也曾周详地考虑过。对她而言,嫁人生子这条路无可避免。以孟建和程氏在府里的地位、现在的身份,若是婆婆有心,二伯和二伯娘肯帮忙,能高攀一点,也就是像家中三姐那样,嫁一个进士,和她前生所走的路并无差别。如何当家,如何与姑翁相处,相夫教子,都不是难事。驾轻就熟做一个尽职的贤妻良母而已,总能做到和丈夫举案齐眉,就算丈夫日后要纳妾,只要婚前商议好,她也无异议。
可她其实却并不想走这条路,反而想着若能嫁作商人妇,跟着丈夫走南闯北,甚至坐那可载千人的木兰舟去海外看一看,倒也不枉重生一回。但如果程氏想要将她许配给程之才那等人,却是万万不能的。她今生要嫁的,至少也得是位君子。
赵栩和陈太初,就如阿昉、孟彦弼一样,心里她将他们做子侄辈看,经过炭张家和金明池的两番相救,自然生出了同生共死的情谊,她珍惜他们俩个,爱护他们俩个,为他们的安危着想,可这绝非男女之情。他们也因此善待年幼的她,她更不会因为这种善待而误会他们。
至于落在他人眼里会如何,她从来不去多想。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前世也有不少外命妇背后说她沽名钓誉说她善妒不贤。她何曾理会过在意过一丝一毫?若要为了旁人而活,她就不是王玞,不是孟妧了。她只嫌时间太少过得太快,自己要看的书,要学的东西,要关心的人和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就连阿昉,若不是担心他可能会误会,她也不会想要避什么嫌。好在州西瓦子里阿昉的那一番话,她算彻底放心了。只惭愧自己低估了阿昉,阿昉那样的人品和胸怀,怎么可能误会她!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性情,苏瞻才没有心悦自己吧。就是君子,也还是喜欢那娇柔可人的小娘子。自己连笑都比别人大声,哭都不肯出声,称呼自己奇女子的比比皆是,可从未有人说过自己是美娘子呢。
九娘心下怅然,原来两世加在一起,三十年有余,她竟从不知晓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甚至都没有一个少年郎对自己吐露过心悦二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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