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是尚仪局的人,平时也没别的活,就是调理新进宫的小宫女,教她们规矩,然后交给内务府指派到各处上职。这回是局子里丢了宫女,还没来得及拨出去的人,又恰好是她手底下的,她来认尸是义不容辞。白天打捞不便,怕引起恐慌,就在亥正以后主子奴才们都歇下了才动手。这三更半夜,说起来是有点瘆得慌。不过她是管带姑姑,就是保和殿屋顶塌了也要面不改色,更别说这会儿了。
“您能者多劳,干这个积德行善,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高升了。”长满寿是出了名的碎嘴子,她其实懒得和他兜搭。只不过碍于情面,敷衍还是要敷衍一下的。
他倒来劲了,絮絮叨叨说起和大总管荣寿的过节,末了摸了摸鼻子,“这些年的老伙计走的走,调职的调职,宫里也就剩我和金迎福两个老人儿了。万岁爷不念旧情,咱们要巴结差事,还得给那些小辈点头哈腰。”
素以皱了皱眉头,“谙达这话在我跟前说,我听着,听过就忘了。”
长满寿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嘴严。”
素以调过视线瞧那头打捞的进展,麻绳上下颠腾,半天也没消息。她有点发急,“不是浮着的吗,怎么请不上来?”
长满寿唔了声,“那得看她愿不愿意上来,姑娘家好面子,找了三天才找着,八成是走了样,没法子见人了。”
素以看看横在井台上的木棍子,“那是干什么用的?”
长满寿瞟了眼,拖着长腔道,“那个啊……才出井口阴气重,不好直接上手,就得拿喜抬左右架住了发散发散。轱辘往上车,下头夹紧喽。车一点夹一点,不就全出来了么!俗话说死沉死沉,人一断气,那份量沉了不是一点儿。尤其是这种淹死的,灌了一肚子水,要人抬,没四个人成不了事。井口小,光拿手拽,谁有那力气!”
正说着,候在井边上的太监猫着腰过来回话,“请师傅的示下,井圈子太窄,到了齐腰箍的地方卡住了,出不来。”
长满寿顿住了,嗬的一声,“这不是跟海参似的,得发得多大个儿呀!”
素以往那头看看,摇轱辘把儿的太监按住了不动,麻绳扽得直直的,想来钩住了,就是车不上来。宫里的井口都很小,直着往来一个人没问题。可死了的,四肢不定成了什么四仰八叉的样儿,加上浮肿,要顺溜出来大约是很艰难。
她又望了长满寿一眼,这里他最大,就等他拿主意。长满寿琢磨了下子,一拍大腿道,“拆吧,把人弄上来要紧。完了事儿明早回宗人府,交了差使大家伙轻松。就是姑姑还不能省心,慎刑司回头少不得盘问。到底是您手底下出的事,内务府要拿人做筏子。”那头攥拳撸袖的拆砖,他借机道,“眼下掌事的是我小同乡,要是姑姑嫌麻烦,准备上几两银子酒钱,我替你跑一趟算完。”
太监老家都是穷到底,能捞钱的地方等闲不错过。既然成了绝户,做人也就瞎来。都说太监最奸猾,坏不坏的她心里知道就行,面上还要装客套,“真谢谢您了谙达,我自己也掂量这茬呢。近来时运不济,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不过我想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托人走后门,那不是明摆着理亏吗!”
长满寿白胖脸上的小眼睛一斜,“大内可不是有理走遍天下的地方,吃那些冤枉亏的,您能说他们不占理?其实错就错在没成算,这世道,银子钱说话……”他觑她,灯笼光里一张漂亮的瓜子脸,那肉皮儿,一掐就出水似的。细瞅瞅,其实眉眼长得有点像畅春园太后。太监也是人,也爱美人,看见那些齐头整脸的宫女愿意表个亲近。和小丫头子们说上话容易,厉害的是这些姑姑。进宫时候长了,四平八稳,也不有求于谁。好容易逮着个机会,不套套近乎太可惜了。
“您别以为我要贪您那点银子,给您跑腿我乐意。以前没什么交情,我帮您一回,日后好相见嘛!”他笑道,“您也知道内务府的那点事儿,外头有民谚,树矮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手不黑,哪里来的银子凑景讲排场,您说是不是?”
素以真是忍不住了,眼下这情形,谁有心思和他扯那闲篇!慎行司问话,她如实的答就是了。她在尚仪局这么些年,不说有体面,混个脸熟总是可以的,真用不着他那么好心。
“差不多了!”她指东打西,“估摸着这就能上来了,谙达,咱们过去吧!”
长满寿只顾和她说话,忘了那头的差事。打眼一看井圈拆得齐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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