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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唐少轩起来时，状态明明还很糟糕，顾菲小心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帮他换了衣服。初秋季节，空气里已经带着几分凉意，顾菲担心唐少轩出过虚汗会着凉，又从衣帽间取了一件薄外套给他穿上。周铭和顾菲合力搀着他一步一步慢慢下楼，他走的艰难，有些气喘，却在勉力维持步伐姿态正常。

大厅里林佩环和顾菲妈妈正在喝茶，见他们下楼来，DR.Khan也跟在身边，不免有些担心。

顾菲故作轻松解释道：“少轩有些发烧，我请了DR.Khan来，不过觉得还是去医院再检查检查才能放心。”

林佩环说：“少轩是应该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我之前说了多少次他都不肯听。这马上要做爸爸了，健康无事才最好。”

唐少轩含笑应答：“奶奶，我这不是正要去做检查。”

林佩环近日一直喜气洋洋，忙说：“去吧去吧。”

唐少轩支撑的艰难，步履维艰到了车里，整个人松懈下来就开始一声一声慢慢咳了起来，顾菲帮他扶着胸口顺气，又拿了纸巾给他，唐少轩觉得心口骤痛，竟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始咯血，白色纸巾上斑斑点点满是零星的血迹。

顾菲惊慌的帮他擦拭唇边斑驳的血痕，又让司机停车唤了DR.Khan来。

DR.Khan进入后座，迅速双指并和放在唐少轩颈动脉处听了片刻，便吩咐司机提速往医院开。

唐少轩入急诊室半小时就转至病房。

他的病房设备齐全，万一出现突发状况也好立即进行抢救。

DR.Khan又接连为唐少轩仔细做了各项检查，一直等到数据结果出来，才到外间向顾菲说明病情：“夫人，二少爷慢性心力衰竭目前控制在B期。建议主要还是采用抗心衰的药物进行治疗再观察情况。”

“怎么病情会突然加重了？”

“主要是心律失常引起房颤，另外贫血也会加重心衰。”DR.Khan继续道：“从上次二少爷出现心衰征兆，我的建议就是绝对静养。可二少爷操劳过重，难免伤身。”

顾菲心中难过，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DR.Khan说：“其实这段时间应该会有症状出现才对，例如持续心悸、心脏绞痛、晕眩乏力、呼吸困难等。而且，据我所知，二少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咯血的情况了，我前些天一直劝他入院检查，可惜二少诸事缠身，到了医院还未做检查又匆忙离开了。”

顾菲震惊，她与唐少轩同床共枕，却丝毫没发现他身体的异常，还因着自己在孕期时常耍小脾气，对他百般缠腻，让他操心。想着，眼泪唰唰的就掉了出来。

DR.Khan叹息道：“进去陪着他吧。”

顾菲进到病房时，唐少轩并没有昏迷或睡着，他被要求采取半坐式姿势，目前看上去已经平静了许多，除了连在身上的管子和仪器不太好看。

顾菲仍然觉得疼惜，眼泪还挂在脸上：“少轩，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唐少轩笑着点了点头。

顾菲见他笑容温和，更是心疼：“觉得累了就歇会儿。”

唐少轩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发，但是周身诸多限制，动作做起来也艰难。顾菲乖巧的又往前坐了坐，小心避开他的心口，在他肩膀上轻轻趴着。

唐少轩声音虚弱飘忽，说起话来很慢：“我没事，你哭什么。”

顾菲在他肩头啄了两下，说：“我担心你。”

期间，用过药后，唐少轩觉得累，护士扶他躺下了些，便昏昏睡着了。

顾菲去办理了入院，并给明锦打了电话，说唐少轩做完检查需要留院输点滴，今晚就住在医院观察一晚不回家了，老太太也并未多想。

回到病房时，DR.Khan又来观测各项数据并做记录。低头正填写各项病例，就听护士惊慌的喊道：“DR.Khan，二少爷心率下降到30！”

DR.Khan听了也是一惊，连忙看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电子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曲线快速划过逐渐变的圆滑无波峰起伏，旁边的数据也直线下降掉的厉害。

DR.Khan立即吩咐：“人工起搏！给我电极，快！”

顾菲不被允许在场，由护士领到了外间。房门关闭，窗帘又紧紧拉上。

顾菲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太激烈，已经提到了喉间。她距离他这么近，却看不到他帮不到他，只能等待，而等待却是最折磨人。

虽然只过了10分钟，但这10分钟每一秒都像是一把利刀，紧贴着心脏划过。

唐少轩心口处被放置了起搏器，频率设置在60/每分钟。DR.Khan看着他的心率开始慢慢回升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顾菲进来时便看见唐少轩躺在病床上，他的病服扣子已经被解开，被子盖到腹部，胸部带着起搏器正在帮助他恢复心跳，他的身体随之一下一下轻微起伏颤动着。

顾菲紧紧含住自己的拳头忍着眼泪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DR.Khan神情也十分疲惫：“先带起搏器一小时，心跳稳定后可以关掉。”随后吩咐护士道：“打电话请心脏内科的医生再来会诊一趟，检查肺部是否出现感染。”

顾菲六神无主的握着唐少轩的手不敢松开，他一直是她的支柱是她的主心骨，顾菲只有紧紧握着他，感觉他的体温在自己手心漫延才觉得安心。

心脏内科专家医师郝医生带了自己的助手赶来和DR.Khan一起会诊，简单检查过后决定还是先观察一小时，看心率是否能稳定下来。

一小时后，郝医生尝试着关闭了人工起搏器，唐少轩已经能恢复自主心跳，电子屏幕上的心率也维持在正常数值范围内。DR.Khan和郝医生相视一笑觉得欣慰，长舒出一口气。让护士除去了连在唐少轩身上的监护仪器，推他去了诊疗室。

顾菲独自等在病房，接到了大哥的来电。唐少延正在纽约出公差恰谈投资事宜，结束商务会谈后，纽约城已是华灯初上，走在喧嚣繁闹的中央大道上，唐少延却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虚无。现在想来，他与罗雪珂从结婚到离婚，3年时间里，他陪她回纽约的次数竟然只有新婚后的第一次探亲，之后他总是借口公事繁忙，让罗雪珂一人从芝加哥飞回纽约。在他们短暂的夫妻缘分里，他这个做丈夫的实在亏欠的太多。唐少延明明知道罗雪珂住在长岛别墅区，却情怯，怕她不肯见他。才想起先打给顾菲，希望顾菲可以告知罗雪珂的手机号码，哪怕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顾菲一整天担惊受怕，此刻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大哥的名字，漂浮的一颗心才回落了一些。唐少延声音一出，顾菲就再也忍不住，脆弱的哭了起来。

唐少延一惊，也顾不上致电意图，焦急问道：“菲菲，你别哭，怎么了？”

顾菲抽噎着：“少轩，医生说他心力衰竭。”

“菲菲，你听着，坚强一点，我安排专机马上回来。”

顾菲呜呜哭了一会儿，堵在心头的一口浊气才得以舒缓：“大哥，你不必着急回来，少轩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你先忙完公事。”

唐少延又详细了解了情况，最后说：“你先陪着少轩让他留院，按他的意思，不要透露给家中长辈，有事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忙完手中的事情就回来。”

收了线，顾菲站在窗口看夜色已经深沉，想着明日初阳还会再升起，一切痛苦都会过去，她睡醒睁开眼，又能看见唐少轩英俊好看的面容。忽然心里明快了许多。

唐少轩坐在轮椅里从诊疗室出来，人也已经醒了过来。他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神色间的痛苦淡去了几分，看上去轻松了一些。

顾菲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推他进入病房，又扶着他站了起来，坐回到床上。

郝医生跟着进来，笑着说：“肺部轻微感染，情况并不严重，可以用药物缓解、治疗。”

顾菲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仍然心有余悸：“您和DR.Khan方才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我以为少轩这次免不了要手术了。”

唐少轩靠在床上，淡然道：“我可不愿再进手术室，里面冷气开的太足，我受不了。”

顾菲终于笑了出来：“你还说呢，好好的睡着觉，怎么会突然心率骤降了，还戴了整整一小时的起搏器。”

唐少轩轻喘了一会儿说：“我梦见向你求婚，你怎么都不肯嫁我，心里着急，才会心律失常。”

顾菲咚一下站起：“唐少轩！不带你这样吓我的！”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唐少轩有些接受不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按着胸口。

顾菲马上噤了声，上前拿开他的手又放回绒被中，自己一下一下小心帮他揉着：“对不起，我小声说话好不好？”

唐少轩笑了，说：“你看你，是不是又哭了？快要做妈妈的人了，坚强一点。”说完，唐少轩已经觉得累里，眉宇之间倦意明显。

护士进来给他上了针，接通氧气，连上监护，把床头摇高了一些才扶着他躺下。

顾菲轻声道：“安心睡觉，这次不许再出状况了。”

唐少轩侧过头看她，阵阵倦意来袭，才睡了过去。

顾菲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眉毛、鼻梁、脸颊，最终在他苍白的双唇上落下一个吻，才放心洗漱也准备睡觉。

次日早查房，郝医生看过数据又做了简单检查，才批准撤去了心电监护。却严令禁止唐少轩进行任何活动，他现在情况属于心力衰竭B期，任何耗费体力的行动对心脏而言都是沉重的负累，因此心绪平稳、卧床静养格外重要。

唐少轩神情冷淡，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顾菲劝慰道：“医生说了，养病要紧，什么时候心衰症状减轻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唐少轩为此情绪低落，一整天都寡言少语。他需要住院，病况也无法再瞒着家里，顾菲回了明锦一趟亲自向老爷子老太太说明了病情，当然，她避重就轻有所保留的说了一些，唐家长辈只当唐少轩入院调养身体，才算是蒙混过关。

唐少轩被迫卧床了一星期，由于肺部有感染，前两天他总是断断续续的咳嗽，有些咳的厉害了还带出一些血丝。第一天夜里便起了烧，顾菲晚上抱着他睡，觉得怀中滚烫像是拥着火炉，突然惊醒了来，打开灯，才看清他脸色青白，双颊犯着潮红，明显的高烧体征。DR.Khan来了一趟，帮他注射了退烧针，又吩咐加开消炎药静脉滴注。到了第二天早晨，再测体温时，高烧才被强压着退了下来。随后低烧的症状缠绵了几日，才最是磨人，唐少轩全身经络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疲软无力。

一直到一周之后，再次复查，各项数据结果才趋于正常，肺部感染情况得到缓解。只是心力衰竭终究成了不可逆的病症。

唐少轩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娇妻日日陪在他身边，心情慢慢好了一些，精神也比才入院是好了许多。郝医生终于允许他下床活动，但必须依靠轮椅。只是芝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顾菲不敢推他到户外散步，他现在身体太虚弱，抵抗力也差，就怕一不小心着了凉引发感冒，加重心肺负担。

于是阳光好时，顾菲就扶唐少轩下床坐到轮椅里，推他到落地窗前坐一会儿晒晒太阳。自己也搬着椅子坐在旁边陪他说话聊天。只是他身体明显是比先前差了，说话说的久了就觉得累，唐少轩干脆闭着眼听顾菲说。他从才认识她时就爱听她讲话，她声音好听，说起话来也十分生动有趣，比一般人都要表达的好。后来唐少轩想，他自己自小喜静怕吵闹，却娶了顾菲这样开朗明快的女孩，终究是爱上了生命中所缺失的部分。

唐少轩又在医院多住了一周，趁着顾菲回家帮他煲汤的空档对郝医生软硬兼施，自己签字办理了出院。

顾菲提着保温桶到病房时唐少轩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等她。

顾菲把手中东西放在餐桌上，在他身边坐下：“穿的这么整齐要做什么？”

唐少轩侧了侧身，下巴搁在她肩上：“我们回家。”

顾菲双手扶他坐直了，问：“谁允许你出院了？”

唐少轩得意道：“郝医生。”

郝医生这时正进病房。顾菲抬着头对他使眼色：“医生，你应该没有批准少轩出院吧？”

郝医生神色yīn郁，咳了两声说：“回家也要多卧床，静养、服药、氧疗、不能劳累，不要着凉。”

顾菲听着，难以置信般眼睛瞪的圆溜溜，双腮被吹的气鼓鼓的：“郝医生，我们不出院，这个字我不会签。”

唐少轩轻笑：“老婆，出院手续我已经签好了。”

顾菲一路上佯装生气，不与唐少轩讲话，临走时，还把自己刚刚煲好提来的汤送给了郝医生。

回到明锦时，唐少延也正好在家，一身休闲家居服，正站在入门处等着接顾菲和唐少轩。顾菲拿着自己的包包下车：“大哥，你去推少轩吧。”

唐少轩已经由司机扶着坐到了轮椅中，唐少延接了过来，说：“老二，你老婆好像生气了。”

“我私自办理出院，她不满意。”

唐少延说：“这可是你不对，要好好哄。”

唐少轩身体还是很虚弱，见过家中长辈之后就进卧室歇着。他与顾菲住在自己的别院，因为需要轮椅代步，卧房也已经提前搬到了一楼。顾菲又重新煲好汤，满脸不悦端到了房间。

唐少轩摆摆手示意不要，拉着她坐到床上：“菲菲，我好多了，回家休养也是一样。”

顾菲低着头不说话。

唐少轩撑着身子又坐起一些：“好老婆，别生气了，嗯？”

顾菲还是不动，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到了唐少轩握着她的手上。

唐少轩感觉手背一阵温热，才惊觉：“怎么还哭了，好了好了，我们再回医院好不好？”

顾菲摇摇头，眼泪还在流，小可怜模样。她在医院陪他这么多天，最初那几天他高烧低烧反复折腾难受之极，也没见她掉过一滴泪，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出了院回家，她竟哭的有些收不住。

顾菲抽泣着用手背去抹泪，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为什么一定要出院？万一再出现突发状况怎么办？万一赶不及去医院怎么办？万一你难受又强忍着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万一我照顾不好你怎么办？”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哇哇的哭更厉害。

唐少轩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宝贝儿，没有这么多万一，你看，我现在很好。我是在家休养，不去上班也不工作，你陪着我，难受了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顾菲不理会，呜呜的在他怀里哭，一会儿就哭湿了一大片。

唐少轩耐心哄她，只是这姑娘哭起来实在厉害，怎么哄都不行。

唐少轩无奈，只好妥协说：“菲菲，你坐到一边，小声一点自己哭一会儿，我累了。”

顾菲窝在他怀里瞬间收了声：“怎么累了？”

她眼泪还挂在脸上，起来扶他靠在一堆靠枕上，又取了一件干净的睡衣来换下了那件胸口被打湿一片的棉绒衫。

唐少轩忍不住笑了：“老婆，你终于不哭了。”

顾菲却一点不敢放松：“你休息一会儿，我再把汤热一遍再给你喝。”

唐少轩舒服靠着：“傻瓜，放在保温桶里不会冷掉，我现在想喝。”

顾菲从保温桶倒了一小碗出来，唐少轩坐起来伸手去接，顾菲拿着汤匙说：“你好好靠着别动，我喂给你。”

唐少轩不许：“我又不是小婴儿，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顾菲拿着碗坚持。

唐少轩靠了回去说：“好吧好吧，让老婆喂。”

顾菲这才满意，撇着药食，一勺一勺喂汤给他喝。

喝了小半碗汤，顾菲还是不许唐少轩下床，要求他先睡一会儿，自己则去厨房跟着唐家的大厨学手艺。

唐家的厨师照顾二少爷的身体状况，饮食既要清淡又要营养，还必须精致让二少爷能有胃口吃的下。

顾菲此时就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围在厨师身边绕来绕去。

“菲菲，你不要打扰厨师做饭，我们去看部电影。”

顾菲闻声一惊，手中还拿着切菜的刀，抬头看见唐少轩正走过了。他没有用轮椅，一只手扶着墙慢慢往厨房走。

顾菲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中的刀具去扶他。

“怎么起来了？还不坐着轮椅，医生说你不能累的。”

“走几步路而已，没事的。”

顾菲扶着他就近坐到一张软椅上，进房间想去推轮椅。

唐少轩拉住她的手腕说：“总是躺着坐着，没精神，我想自己走走。”

顾菲抿着嘴看他。

唐少轩说：“我真没事，走，我们去放映室。”

顾菲只好答应他，脱掉了身上粉色围裙，小心扶着他往电影室走。电影室的躺椅可以调节，唐少轩走了几步还是有些气喘，半躺在皮椅上，等着顾菲去找影片。

顾菲选了一部新进还未看过的片子放入设备，回到唐少轩身边的一张皮椅躺了下来。

影片时间有些长，将近3小时，顾菲看的十分有兴致，但又担心看完整部会误了唐少轩晚饭的时间，片子放到三分之一时，就按下了暂停。

电影声音停下，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太过安静。顾菲侧了侧身看唐少轩，才发现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放映室里虽然开了空调控制了室温，但唐少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顾菲不敢放在在这儿睡觉。上前小声喊醒了他。

唐少轩睡眼惺忪，眼睛在电影银幕的映照下显得水水的。

顾菲笑着说：“累了吧？”

唐少轩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该吃晚饭了，吃过饭我陪你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唐少轩又点头，像个懵懂的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