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风声紧,也不能跟群众对立起来,搞得风声鹤唳的也不利于工作开展。
陶股长喝了口水说:“咱们乡一向是牛拦县优秀计生工作单位,我这次下来,就是想巩固去年的工作成果,也要抓紧宣传,把可能出现的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李水根心里有感触,甭瞅这陶股长年纪不小,可到底是乡上的干部,说起话来很有水平。
偷眼去瞧刘明德,见他点头受教的模样,就也跟着点了下头。
“李村长,你点头是都听懂了?”
李水根一愣,忙说:“都懂了……”
“那你说说,咱们要用个啥宣传标语,好把乡里的精神传达下去?”
李水根噎住了,他哪会想这个,干农活倒是把好手,眼睛就滴溜溜的乱转,陶股长一瞅就心头有气,这村里的干部就是水平臭,原想着下来时就把标语想好,谭秘让她到李庄再想,顺带让这位李村长的儿子写几个大字,这倒好,一个屁响都没有。
“要不就按往年的吧?普及一股,控制二胎,消灭三胎?”
刘明德出来说。
“不行不行,这标语太粗暴,县里要咱们工作要做,这手段嘛,也要讲究,不能来这样的。”
陶股长摇头。
刘明德朝李水根瞅去:“李村长,你给想个?”
李水根也不傻,就朝计生委员瞅去:“蓝委员,你给想个?”
计生委员一脸苦相:“我记得咱兄弟县有一个口号标语还成,叫一胎环,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
陶股长瞪大眼:“啥?这都啥年代了,你还敢上这种标语,就不怕闹出事?”
一屋子的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标语,这时候,李傻子进来了,他手里还提溜着条黄鳝,尺来长,细条得很。刚起春,哪有粗的,都饿一个冬天了。
他想着拿来给李水根,根本就没想起李水根让他来的事。
“你小子可来了,快帮着想想。”
“想啥?”
“计生标语。”
把黄鳝拿给蓝委员,找个脸盆给养着,就拉着他坐会议桌旁。
刘明德也瞅着他,想他这病好的时候,那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这有啥,直接上个计划生育,国家大计,谁不遵守,不上户口,不就成了?这上不了户口,分不了地,又没身份证,在外打不了工,一辈子就完了,谁还敢再生?”
陶股长眼睛一亮:“这条倒不差,就是宣传起来要费些工夫。”
“那有啥的,让蓝委员负责就好了,”
李傻子搓着手说,刚进屋这身体还没暧,“再找村里清闲的婶子配合下,咱村也没多少户人家,还能做不好?”
陶股长点头称是,就让李傻子帮着写标语,笔纸村委会都有,到时村头村尾,村里那几个大墙都得刷上。
“你说户口,我就想起一桩事来,”
李水根说,“咱村尾那个马家,不是家里生了四胎了还没上户口吗?”
这事陶股长也知道,生三胎的时候,她就下来过,还要硬拉马家那媳妇去上环,可她死活不去,这陶股长作风还比较温和,考虑到乡里的指标还够,就放过她了,谁知隔一年又生了个。
“她还想上户口?把咱李庄的脸都丢尽了,”
刘明德黑着脸说,“四胎都是女娃,她这还想生五胎。我瞅着她要把娃都给她婆婆,跟她家里的去外头打工,在外头生。”
有好些琢磨着生三胎的都这样干,在外头生了再带回来,村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马家媳妇生二胎的时候,李四海就把她这事交给刘明德,那马家男人仗着家中人多,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罚款都没缴,就硬上了二胎的户口。
三胎的时候,他又过去,带上村委会的人和陶股长一块儿要拉马家媳妇去上环,被人拿扁担打了出来,眼眶还豁了口子,现在伤好了,还能瞧见个白印。
等把李四海斗倒,刘明德一时没想起这事,这陶股长一来,李水根一提,他才新仇旧恨都翻将出来。
陶股长的脸也黑将起来,马家就是李庄的钉子户,要不把这颗钉子拔了,这心头就堵得慌。
扭头瞧李傻子在专注的写大字,就叫上刘明德要去走一趟瞅瞅。
“我越琢磨你这标语越对头,你想吧,这不能上户口,领不了地,分不了村里的公钱,还上不了学,那就没法考大学,连个技校都读不成。没了身份证,在外头找工作那也不成,嗬,连暂住证都办不了,只能做黑户了……”
李水根摸着下巴越寻思越笑。
“黑户不少呢,”
李傻子抬起头,“这只能吓唬人,说到底还得纠正重男轻女的观念。”
“这话说得有水平,我听着你咋跟乡干部似的?”
“咱不说过要做市长的人嘛。”
李水根嗤笑声,就走去办公室拿烟。回来就瞧董玉兰在会议室里打转。
他瞅这婆娘就不顺眼,身板比男人还壮,说话跟打雷似的,还有就是刘明德想让燕子跟小满处对象,她呢,死活不愿意,还在外头瞎说。
说啥,李小满那病时好时坏的,这要成了家,坏的时候咋办?那可是会咬人的。黑娃不就让他咬了?这嘴里还不知有没有毒,瞧人家黑娃,这都还瘫着呢。
说白了,就不想让刘燕跟李傻子做一对,凭啥啊,人家董玉兰还说了,燕子可是要上大学,赚大钱做城里人的,你李小满配得上吗?
董玉兰过来是找刘明德商量开春家里那几亩田是不是让村里帮着租给外面人种的事,那七八亩水田,种起来一年两季,也没啥收成。
化肥又涨价了,还不如租给人种,自家拿个租金,还能上外头打个闲工。
刘明德不在,她就在会议室等着,看见李水根进来,就点下头,继续瞅那墙上的贴画。
“支书去马家媳妇那了,陶股长也去了,说要查她生四胎的事。”
“还查,能查出个啥来?还能把人生下的孩子扔了?”
董玉兰冷笑声,就转身肉掌一拍李傻子的肩:“你去县中读书别扰我家燕子,不然婶子饶不了你。”
李水根脸色难看的说:“你咋这样说,小满读高三,燕子才高一,又不是一个班……”
“那又咋的了?有心的还能撞不上?”
李傻子揉着肩说:“婶子,我跟燕子没啥,我喜欢的是二妮。”
董玉兰一怔,这才笑起来:“有你这句话就成,那我也不等明德了。”
“燕子不给二妮好?我都跟你说几回了,二妮去东莞那打工,还能有个囫囵的回来?你咋就死心眼呢?”
“你想说啥?我都没日,还能让别人日了?”
“嗬!”
李水根吸了口气,就瞅见蓝委员跑进来:“打起来了,陶股长刘支书,跟马家男人打起来了,村长,你快过去吧。”
李水根腾地站起来,把烟一掐:“咋打起来的?走,瞧瞧去,小满,你也甭写了,跟着去瞅瞅。”
又叫了村委会里没事的两个男人,跑到村尾马家,就见里外围满了人,马家男人在喊:“这说破天也没这理,跑我家来想抢孩子,你是想把孩子杀了还是咋的?打你是轻的,别看你是支书,你要再踩进我这院门,我就把你拆了。”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李水根挤进去就瞅刘明德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陶股长一脸惊慌失措,剩下的人有骂的,也有关心刘明德伤得重不重的。
“咋动上手了?”
李水根问道。
“这夯货,我跟他说四胎违反国家政策,他就以为我要抢孩子,拿了扫把就往我头上招呼,我这一下没注意,被敲了四五下,头都破了……”
刘明德说着话感觉脑袋还眩晕得厉害,李水根忙让蓝委员扶他去卫生室。
“陶股长,这事……”
“哼,这马家就是李庄计生工作的污点,生下来的孩子我是不管,可那马家媳妇要再不去上环,这事就要在乡干部大会上通报批评……”
李水根脸色一变:“咋要上大会批评啦?”
“二胎就算了,三胎的时候,怀上了咋就没发现呢?平常的注意力警惕性哪去了?三胎完了,还不重点关注?这还等四胎都生下来?你瞅瞅,他还敢拿东西打人,这不是暴力抗法吗?”
陶股长越说越气,胸腔都高高低低的起伏。
“这事……”
李水根也不敢推到刘明德身上,就朝李傻子瞧过去。
“以后村里会注意的,人都生下来了,还能咋办?三胎的时候陶股长不也来了,也没把人拉去乡里上成环,这事还能光怪咱李庄?”
陶股长霍地转身,瞧着说话的李傻子。
“你瞅我也没用,我说这事没对?今天要不是你拉支书来,支书能被打?”
为帮李水根解困,李傻子是使劲的把事往陶股子身上摊,她乡里的干部,下午就得走,还能赖在这儿不成?
“你,你,你……”
陶股长连说几个你,跟着身子一歪,竟然撅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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