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段轻哲一点儿没在意,转身进浴室扯了条干净的浴巾出来,仔细替白忻卉擦干了头发,扭头又问道:“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他那样子极为自然,就像新婚夫妻感情正浓,处处温情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儿。明明此刻屋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也算不错,她却猛然间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在那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里,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突然出现的一幕,就像电影回放一样,又清晰地出现在了白忻卉的面前。那画面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无比的刺眼。特别是对上现在段轻哲深情款款绝世好丈夫的嘴脸,愈加令到她不爽。
那还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刺得白忻卉一下子就气血翻涌。她没好气地推开段轻哲的手,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你的温言细语,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段轻哲猛然间一伸手,直接把她拉了回来:“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突然这么不高兴?”
“没有,哪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罢了。”
段轻哲看她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细细一琢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今晚特意带你过来,就是想把话给说清楚的。你困吗,不困的话就下楼喝杯咖啡,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白忻卉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扫了段轻哲一眼:“我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说再多都没有用,只会让我觉得欲盖弥彰。”
“如果你觉得解释没有用,只能相信眼睛看到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跟秦墨之间有点什么。你是怎么想我跟梁婠婠的关系的,换言之,我是不是也能这么想你们两个的关系。”
白忻卉没想到这一点,她光想着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的事情,倒把自己挽着秦墨这一茬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让人提了出来,不免有些理亏,咬牙说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你们关系更为亲密。你们是曾经要结婚的人,跟我和秦墨的关系怎么能同日而语?”
“再怎么亲密,也只是过去式。”段轻哲把那条浴巾随手扔在了浴室地板上,双手抱胸盯着白忻卉,“我们毕竟没有结婚。要照你这么说,我跟你的关系倒比跟梁婠婠更亲密一些,我们毕竟是结了婚的。相比起来,你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白忻卉知道她的前夫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法律系高材生毕业,又在司法机关工作多年,那张嘴就算有十个人,也未必说得过他。跟他争执对与错,无异于自取其辱。无论你怎么说,任何指责到了段轻哲那里,他都有办法自圆其说。你斗不过他,也拧不住他,跟他辩论除了生闷气,得不到任何好处。
想明白这一点后,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愚蠢。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都已经离婚了,巴着过去那点子事情也没啥可说的,搞到最后反倒有种让人看笑话的意思。
白忻卉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累,扭头冲段轻哲道:“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再住一起就太不合适了,我不想被人说嫌话。说句让你笑话的话,我还准备收拾收拾再嫁人呢,名声很重要。”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向楼下移动。当这番话落地后,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段轻哲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来拉她的手臂,却被白忻卉一闪躲了过去。
白忻卉今夜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像是触到了心灵深处最痛苦的地方。她闪身躲过段轻哲的手之后,一扭头便看到对方那张英俊而令人生气的脸。
那一刻,她全身的火气都瞬间冲到了头顶,那种郁结的情绪积聚已久无处发泄,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段轻哲的那张脸,便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稻草。
几乎没有细想,白忻卉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照着段轻哲的脸就甩了过去。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当事的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白忻卉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就见段轻哲白皙的脸颊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印在上面,触目惊心。
26、孩子
空气在瞬间凝固,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的两人同时定住。他们凝望着彼此,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巴掌带来的清脆响声似乎还在楼梯口回荡,一声声地敲打在耳膜上,甚至连心头都像是被重捶一下下地敲击着。那快速而沉重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白忻卉微微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到最后还是段轻哲先反应了过来。
他伸出手来,却没有去摸那火辣辣的半边脸,而是一把握住了白忻卉刚才打人的那只手,淡淡道:“我猜,你大概早就想给我来这一下了吧。”
白忻卉不是那种会泼皮耍无赖的女人,甚至除了工作外,平时连嘴皮子都不太利索。刚刚那一下完全是气头上一个没收住,打了之后非但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一阵阵觉得紧张,心虚的感觉由然而生。
段轻哲的这番话,显然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从小受到的教育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她,她刚刚做得实在太过了。无论什么事情,暴力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方挨了你的打,未必就显得你点理儿了,除了一时的发泄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白忻卉不免有些不自在,一面试图挣脱段轻哲的钳制,一面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段轻哲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比我爸下手轻多了。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可没少挨我爸的揍。他那一巴掌打上来,我的耳朵起码要耳鸣五分钟。跟他一比,你这就算小儿科了。”
白忻卉本来一心一意想要把手从段轻哲的手里抽出来,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你说,你小时候挨过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白忻卉虽然不认识小时候的段轻哲,但也听说他从小就懂事听话聪明过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打,难道就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吗?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再乖的孩子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其实,我长大了之后也挨过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段轻哲像是被这一巴掌弄得有些触景生情,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为了和梁婠婠结婚,曾和家里做过激烈的斗争。起先的时候,只是母亲一个人反对罢了。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嫌梁婠婠出身不好,家里没钱没势,又只有个寡母陪在身边。她会嫌弃这样的女生很正常,毕竟他们段家更喜欢娶个能对他的未来有帮助的儿媳妇回来。
但令段轻哲感到不解的是,他父亲的态度转变实在太快。从一开始的放任自流,甚至还帮着劝母亲几句,到后来坚决的反对。他依稀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态度,甚至比母亲还要强硬。而且让人至今搞不明白他反对的理由。
因为和父亲的据理力争,段轻哲那时候没少挨他的揍。父亲是那种当兵出身的老顽固,在家里从来说一不二,轻易不容人反驳。教育孩子的方法也相对来说粗暴直接,打人成了他最常用的教育手段。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父亲已是个韬光养晦的上位之人,但在几个孩子的眼中,他永远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属于那种旧社会封建大家长制度下的发言人。
当然,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段轻哲也不愿意对白忻卉细说。很多事情他目前也没有头绪,需要慢慢地去理清。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张巨大的黑网,总有一种想要把他套进去的危险感。但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不准备对任何人提起。
白忻卉还在回味段轻哲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她甚至还想像了一下这么一个斯文清隽的男人,挨起打来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山雨欲来而兀自岿然不动,即使是挨了打,也风度好的如同正在参加一个典礼似的。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段轻哲几眼,对方依旧那样温柔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怒气。这种以德抱怨的做法令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好意思,本来还怒气冲冲地准备回家,这下子气势便弱了下去,瞬间就让段轻哲占据了主动权。
段轻哲也没多说什么,既没有抱怨她动手打人,也没有威胁要对她做什么。他只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楼梯口拉了回来,转身就往主卧室走去。
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屋内的空气不太流通。段轻哲进屋后先是打开了窗户,又找了瓶清新剂出来喷了几下,随即便开始去整理床铺。
看着他熟练地铺床掖被子,白忻卉站在一旁不由心里发慌。她紧了紧喉咙,艰难地开口道:“你,你要干什么,要睡觉吗?我去隔壁房间睡好了。”
段轻哲身形极为灵活,几乎一伸手就把她给拽了回来:“不用了,你就睡这里好了。介不介意分半张床给我?”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出去吗?”
“不会。”段轻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径直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指了指铺好的床铺,催促道,“好了,不早了,赶紧上床休息吧。”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白忻卉还觉得他们像是没有离婚,还正处于婚姻关系中。她看着段轻哲自然地钻进被窝里,还轻松地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她道:“过来吧,我本来就打算跟你盖个棉被聊聊天,你不要逼我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内里的威胁意味非常浓厚。白忻卉在跟段轻哲的交锋中,除了离婚这件事情外,从来没有占到过任何便宜,也从来拗不过他。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目前的情况下,自己除了乖乖合作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倒也不怕段轻哲乱来,在这方面,他是相当君子的人,他要真想占自己便宜,上次喝醉酒后就可以占了,完全没必要等到今天。而她确实也有些好奇,想听听段轻哲对自己有什么解释。于是权衡片刻之后,她还是听话地钻进了另外半边被窝,并且非常小心地把身子贴在床边,尽量避免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段轻哲依旧维持着平时的风度,而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这会儿先办事儿再说。他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了白忻卉的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低声道:“我今天不是跟梁婠婠一起去的,我是替我三弟去参加酒会的,我是一个人去的。”
白忻卉只觉得段轻哲的掌心暖暖的,心念一动就没再挣脱。听了他的解释后,她刚想要开口问几句,就听对方又说道:“我是在门口碰到梁婠婠的,听说他们事务所在给秦墨他们公司做事情,我想她大约是秦墨请去参加酒会的。出于礼貌我带她入场,就像秦墨带你入场一样。当然,我没想到你也会去参加,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带你入场才对。”
白忻卉禁不住苦笑一笑:“带谁入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已经离婚了,就算你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们毕竟没有在一起,不是吗?忻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初真的背叛了你,选择了她,为什么离婚这么久了,我都没和她在一起。别说结婚,我们甚至没有恋爱。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段轻哲问这话的时候,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忻卉,直把她看得心里发虚。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恰到好处,其实一直以来,白忻卉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其中的缘由,她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在她的想法里,段轻哲选择了梁婠婠抛弃了自己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所以其他的方面她几乎很少去考虑。
段轻哲的话很有道理,一个真正出轨的男人,既然已经跟妻子离婚,没道理不跟小三滚到一起去。像段轻哲这样依旧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人的做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那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
段轻哲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捏了捏眉头,像是遇上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后,似乎又伸手握了握白忻卉的手,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了。当时参加完同学会,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觉得对你感到抱歉。在你提出离婚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一直想要寻求一个比较合适的解决方式。但后来我发现,如果我继续这么拖着你的话,对你只是伤害。所以我才决定答应你,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忻卉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在那里踌躇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挣扎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那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你们一时没控制住,上床了?”
段轻哲虽然是个风度不错的男人,但听到这样的假设,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努力忍了忍,把笑声给咽了回去,然后扭头一脸好奇地盯着白忻卉:“你这大脑到底是怎么长的,是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天真呢?我要真和她上了床,现在不早就在一起了,何必还苦哈哈的求你回来?”
“那,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轻哲目光直视着前方,语调平静地说道:“我跟梁婠婠当年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一直到大学同学会,我们才重新碰上。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她找到我,告诉我她当年其实怀了我的孩子。在我们分手之后,她把孩子生了出来。”
“什,什么?”
“你别太吃惊,听我慢慢说。说实话,我当时也特别震惊,这个孩子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虽然有他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但他毕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得这是我很对不起你的地方。所以那个时候你坚持要离婚,我一直很犹豫。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离婚的。过去的事情我不希望重新再提起,我也不是那种有了结发妻子还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的男人。当我决定娶你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头了。但这个孩子的出现,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阻力。那时候我看你那么坚决地要离婚,到最后也只能同意了。但我并没有再去找梁婠婠,我始终坚持当初的决定,没有想过要回头。”
听到这里,白忻卉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她想了很多丈夫离婚的可能性,大约都是围绕着梁婠婠展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人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这个事情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白忻卉一时还消化不了。
她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孩子已经去世了。梁婠婠告诉我,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得了重病,没有治好。算起来,这孩子如果活到现在,大约也跟我们阿延差不多大小了。”
白忻卉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她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没怎么经历过人世间的黑暗与挣扎,她的心,还跟个单纯的少女一般。听到那孩子已经去世的消息,不由令她扼腕痛惜,一时间倒是更为同情梁婠婠一些,而没心思再去追究丈夫究竟有没有出轨。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沉重起来,一条小生命的逝去,听起来是如此地残忍。相比而言,像阿延这样的孩子,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至少还能健康地活着。他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却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那个出生才不过一年的孩子,却永远都没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段轻哲清楚白忻卉的性子,知道她听了这个消息,心情一定会很糟糕。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有很多不圆满的地方。”
白忻卉鼻子酸酸的:“说到底,这还是你的错。孩子是你的,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如果你当时在的话,或许孩子不会死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就算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而且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段轻哲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开口道,“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27、车祸
天王巨星秦墨平生投资的第一部电影《时差》正拍摄地如火如荼。各家媒体都想尽了办法,希望能到片场去拍摄一些幕后花絮回来,以抢占观众的眼球。
无奈这一次拍摄方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之好,拍摄现场几乎可以说是防得密不透风。别说化妆过后的娱记们,就算是只老鼠,也很难混进现场来。
各大媒体苦于挖不到最新消息,一个两个难受得就像是被生烤的活鱼,整天一副苦大愁深的脸孔,活脱脱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在这样一群靠挖掘八卦和隐私吃饭的狗仔中,白忻卉可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没有八卦可挖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像花儿一般的日子。她对秦墨的电影完全不感兴趣,也没把心思放在挖掘参演演员们的绯闻恋情上。倒是刘哥,每天削尖了脑袋联系朋友探听片场的情况,每每挖到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都要激动上半天。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有一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突然接到《时差》剧组的探班邀请,点名要让他们做一次深度的独家报导。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娱乐新闻部简直就是炸开了锅,人人都抢着想去现场一探究竟。
刘哥是娱乐部的资深老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落下。他跑去主编那里咬了半天耳朵,回来时脸上就颇有些得意洋洋。他走过白忻卉的桌边时,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小白,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时差》的片场做采访。”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却很容易让其他人听见。白忻卉尚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其他人就已经显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了。他们的羡慕大多是针对白忻卉的,毕竟刘哥是老人了,他去自然是应该的。但像白忻卉这样的新人,三天两头跟着刘哥有好事儿捞,怎么能不让人嫉妒?
像是上次《时差》的开机发布会,白忻卉就跟着一起去了,轻轻松松完成工作不说,还沾光参加了发布会后的酒会。对于很多记者来说,那种地方能进去是要烧高香的,懂得钻营的人最喜欢去的就是这种高层云集的场所。在那里,可以为自己捞得不少好处,就算捞不到现成的好处,多交几个朋友也是非常有用的资源。
在他们的眼里,白忻卉那是攀上了刘哥这根高枝儿,整天占他的光,尽去些好地方开眼界。他们根本不了解白忻卉的家世背景,不明白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到大见识过的高官富商,说不定比他们的主编还要多。
这几次的好事儿,明面上看是白忻卉沾刘哥的光,实际上完全是刘哥占她的便宜。像刚才去片场采访这个事儿,刘哥就把白忻卉给搬了出来,点明了她跟秦墨的私交匪浅,主编这才痛快地把这个任交给了他。
可惜这种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一旦说开了,非但会给自己惹祸上身,也会给白忻卉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白忻卉对这块肥肉无所谓吃不吃,既然是交代下来的工作,自然是要做的。说起来她也很想见见秦墨,自从上次被段轻哲带离酒会之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挨的揍好一点了没。段轻哲那一脚明显力道不小,都把人给踹吐血了,可见必定是受伤了。
虽然这事儿表面上看起来和她没啥关系,但白忻卉隐隐地觉得,那天段轻哲发难,绝对和自己有关。这个男人最近的行为举止相当怪异,好像每次一遇上自己,都会变得有些反常。白忻卉每每想到这里,就对秦墨感到万分地抱歉,虽然他那天挨打,原则上来说,也不能全怪段轻哲。
所以第二天当白忻卉见到秦墨的时候,虽然嘴上一直关心着他的伤势,内心却一直有些小小的腹腓。她一直不明白,秦墨那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用手去捏段轻哲的下巴。那动作真是既暧昧又无礼,对女生来说尚且不能忍受,何况对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大男人。
秦墨当时坐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里,装腔作势地抚着胸前的肋骨,嘻皮笑脸道:“学姐,你这个前夫是不是有家庭暴力倾向?你以前是不是总挨他的打,实在受不了了,才分的手?他那打人的架势和力道,连我这样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一小女人。”
白忻卉当时就坐在他对面,手边还摊开着采访记事本,甚至还开着录音笔。结果一个正经问题都没问,就被人给堵了回来。她听了秦墨的话后,嘴上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没有打人的爱好。”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自己嘴贱又手欠,挨揍也不能全怪别人。
这话她没当着秦墨的面说,不过以秦墨那种厚脸皮的程度,就算她真的说了,估计他也会哈哈一笑,直接带过。像他这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人,心脏的强硬程度远非正常人所能比拟。在这种尔虞我诈又压力极大的环境下正常地生活着,本就是一个奇迹。更丢脸更窝火的事情也尝过,区区挨一顿打,实在不算什么。
像秦墨这样的,运气还算是好的。年轻的时候抓住了机会,没奋斗多久就红了,不需要经历那些恶心死人的潜规则。若是也像别人那样,挣扎沉浮个几年也没有起色的话,保不准他今天就要在某个富婆或是导演的床上了。
跟女人上床事情还小,最要命的是被男人看上。这一圈里的男人普遍外貌素质较高,被男人看上的机率也就大了很多。反正时间混久了,面子里子都是可以不要的,为了红,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秦墨虽然没遇上过,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开了。
他那一双桃花眼,已经练就了无数看人的本领。比如说把白忻卉往他面前一推,他就知道对方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女人。而他只消看段轻哲一眼,立马就能感受到这个男人不同于常人的城府气质。
这样的两个男女,被凑在了一起,该如何把他们分开,对于秦墨来说,倒是很需要费一翻功夫。他特意把白忻卉请到休息室来,自然不是为了接受什么采访。这样的破采访稿,他手下的助理一个小时就能炮制出来,到时候拿去报社略微修改一下就可以了,大家皆大欢喜。
相比起给电影做宣传,他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学姐,你跟段轻哲,到底有没有离婚?”
白忻卉对这个问题很是敏感,但凡离了婚的女人,大约都很讨厌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于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学姐你,想要追求你。我并不介意你离过婚,但我却很介意你跟前夫藕断丝连。我总得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决定要不要下手。万一你们根本没离婚,我这不就成了破坏人家庭的男小三了嘛。”
白忻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把手里的录音笔给关了,记事本也砰地合上了。她本来想强硬地顶回去,但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说法:“我离没离婚,你真的不知道吗?你跟我弟弟关系不是挺好的,这种事情他居然没跟你说?”
“阿枫啊,说起来我们关系是不错,不过这个事情我倒是真没问过他。行了,下次跟他喝酒的时候,我来仔细问问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白忻卉一遇到弟弟的事情总是特别敏感,立马就紧张了起来:“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一点,别带他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他还小,跟你不一样,你别把他给教坏了。”
“哈哈哈。”秦墨拍了拍大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学姐啊,真正小的人是你,不是他吧。你以为他今年几岁,三岁还是五岁?他一个大男人,男人该知道的事情他哪样不懂,还需要我教吗?要我说你这个做姐姐的真是不关心他,还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难怪他谈了恋爱也不告诉你,大约也是觉得你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帮倒忙吧。”
秦墨的这一消息十分之有用,几乎立马就蹿进了白忻卉的耳朵里:“谈恋爱,他跟谁在谈恋爱,是个女生吗?”
“瞧你说的,他不跟女生谈恋爱,难不成还要去跟男生谈。所以说,男人啊,有什么秘密还是得跟男人谈,跟你们女人说了没用,只会坏事儿。”
白忻卉像个小丫头似地被秦墨指着鼻子教训了半天,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半晌只是喃喃道:“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你见过那姑娘吗,人怎么样?”
秦墨摸摸鼻子,两手一摊:“没见过,阿枫那小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过我听他说,好像那姑娘不太同意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看不上我们阿枫吗?”
“不清楚,我隐约听阿枫的意思,似乎是那姑娘身体有点不太方便。可能是自惭形秽吧,怕耽误了你弟弟这样的大好男青年,所以一直不太接受他的追求。”
这个消息不啻于是一个平地惊雷,活生生让白忻卉吃了一惊。因为太过震惊,她连秦墨的访问都没怎么用心,随便问了问便了事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找到弟弟,好好跟他谈一谈,问一问这姑娘的事情。离开片场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傍晚。白忻卉本想打个电话给家里,说要回去吃饭,却在这时突然接到了段轻哲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白忻卉刚坐上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跟司机说要去哪里,便听电话那头,段轻哲的声音传了过来:“忻卉,你现在人在哪里?马上来一趟儿童医院,阿延出了车祸,正在手术中。”
28、带回家
白忻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一个母亲应有的心惊与纠结。当她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脸色惨白情绪不稳,几乎要瘫倒在地。
阿延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在她的心里,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和亲生的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一次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许多,对孩子的母爱也增加了不少。大约是跟段轻哲的婚姻结束了,让她少了许多负担,也就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到孩子的身上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收养阿延,带他回家自己养着。但因为她是单身,不具备收养的条件,真想办的话少不了要托人找关系才行,这事情一时没办下来,只能暂时先拖一拖。
段轻哲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明阿延的情况,等到白忻卉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完成了。阿延当时被送进了普通病房住院观察,段轻哲则一直守在那里等着孩子醒来。
白忻卉找到病房号,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段轻哲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假寐,阿延则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显然麻药还没过。屋里只亮了一盏桔黄色的台灯,照得整个素白的病房暖融融的。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一幕后,白忻卉突然就觉得心头一暖,像是感受到了一点家的气息。
她悄悄把门带上,走到沙发边,轻轻推了段轻哲一下。段轻哲其实没睡死,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一直没睁眼。这会儿正好借机睁开眼睛,见到是白忻卉,便微微笑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伤得严重吗?”
段轻哲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然后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今天他们福利院有活动,一群小朋友坐车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阿延腿部受了伤,已经做过手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本来不想吵着你的,不过你说起来是他的妈妈,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段轻哲说话的声音既低且柔,整张嘴几乎凑到了白忻卉的耳边。他们两人现在贴得很近,彼此之间没什么空隙。也不知是段轻哲故意的,还是真的怕吵醒了阿延。白忻卉也没把他推开,就这么贴近着听他把话说完。
然后,她才又问道:“你跟医生谈过了吗,大约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需要住院多久?”
“住院时间不用太长,大约两周就够了。但阿延回去之后需要静养,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马上要念学前班了,得把他的腿彻底养好才行。要不然去了学校很容易摔倒,也影响他的学习。”
白忻卉不得不承认,虽然段轻哲从未当过父亲,但在照顾孩子这一方面,他想的还是比较周全的。就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除了感性的爱护孩子外,也会理性地思考一些实际的问题。
白忻卉当时离他很近,看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心跳就止不住地加速。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努力想要离开段轻哲的控制范围,像是两人若离得太近,便会令到她的大脑无法思考一般。
段轻哲也没把她拉回来,只是继续说道:“最近这住院的半个月,我会派人来照顾阿延。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过来看他。你如果有时间,也多抽空陪陪他吧。这孩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胆子本来就小,这下子大概就更小了。”
白忻卉点点头:“嗯,你放心,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的。你有想过孩子出院以后要怎么办吗?福利院的条件不太好,如果把他放在那边的话,我实在不放心。”
“这就是我想要跟你商量的事情。我刚刚跟院长通了电话,把我的意思和他说了。我想要把阿延接回我家去照顾。家里佣人多,能帮忙的人也多,孩子住家里恢复,应该比住在福利院好。你是孩子的妈妈,所以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只要你同意,院长也不会反对。这样我就可以让人在家里提前布置起来了,得准备一间儿童房给阿延才是。”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白忻卉的意料,她本来以为,段轻哲会雇人来照顾阿延,没想到他倒准备亲自挑起这个担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单身男性,一般很少会主动弄个孩子来给自己找麻烦。他们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哪怕结婚生子了,也更希望由妻子来照顾孩子,好让自己有更多喘息的机会。
段轻哲倒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男人。他有这个心固然是好,只是对他的能力,白忻卉并不太看好。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照顾四五岁的小男孩吗?”
“老实说,不太会。不过我可以试着学一学,摸索着前进。每一个当父亲的男人,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前,都是毫无经验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想我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你愿意来帮忙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白忻卉听到这话,眼睛不由瞪了瞪,像是在仔细回味这话里的意思。段轻哲却立马又接着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没有用孩子绑架你的意思。你过不过来一切随你,如果想要和我一起学着怎么照顾孩子,我自然欢迎。如果你工作太忙,偶尔过来看看他也没关系。你不用有负担,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了的决定。”
段轻哲的话说得很漂亮,漂亮到令白忻卉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好像无论正面反面,所有的话都他说尽了,别人已经没有插嘴的余地的。她找不到还有什么毛病可挑,最后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有空我一定过去照顾他,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段轻哲将身子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抿着嘴唇不言语,过了片刻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刚刚电话打得太急,你是不是没来得及吃东西?我去买点东西上来吧。”
白忻卉本来都忘了吃饭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摇头拒绝道:“我不饿,你还是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来陪夜好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你呢,你明天不用?”
“我可以请假。”白忻卉站起身来,拖了张椅子坐在阿延的床边,又扭过头来冲段轻哲解释道,“没关系,反正这工作我也可有可无,要真被炒了鱿鱼,我也就死心了。”
段轻哲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若有似无地打量了她一番。沉默了几秒后,他慢慢点了点头,甚至没说一句话,就走出了病房。
他这个样子和以前刚结婚的时候有点相似,也是这般礼貌有余亲切不足,总像是隔着层纱似的。白忻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巴张合了几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段轻哲离开之后,她才将注意力又转回到病床的阿延身上。手术过后的阿延脸色有些苍白,被橙色的灯光一照,倒添了几分血色。他小小的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白忻卉就这么安静地盯着他的模样看,几次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临到面前却又停了下来。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今夜的阿延躺在那里,平静的脸庞令她似曾相识。
她其实助养了阿延这么久,并没有像今夜这般仔细地观察过孩子的容颜。他们以前大约是一两个星期见上一面,一起吃饭游玩什么的。在那样动态的状态下,她很难细看孩子的长相。
今夜安宁的病房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她终于可以在静态下仔细看看这孩子的长相。阿延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五官长得非常精致,甚至有点像小女孩的模样。白忻卉越看越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和某个自己相识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可是那个人在记忆深处埋藏得很深,大约是过去了许多年,以至于对他的资料,白忻卉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就这么出神地盯着阿延看,一直到段轻哲从楼下买来热茶和食物,推门进屋时发出了响动,才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段轻哲都走了,却不料他又折返了回来。他将手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说道:“既然要陪夜,总要吃点东西。别到时候孩子没事儿,倒把大人给累倒了。”
白忻卉感激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喝了口茶,又等了片刻后,才转过头去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段轻哲忍不住轻笑两声:“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吗?”
那话是用开玩笑的语调说的,白忻卉也没当真。就在她转身把食物放到床上柜上的时候,段轻哲已经轻掩房门走了出去。
他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机来给某个属下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便搭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医院灯火通明的接待大厅,整个身体慢慢地隐没在了黑暗的夜色里,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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