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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会对小姑娘下手的人吗?她是我班上的研究生,我们算是师生恋吧。在学校里不能太招摇,总得等她毕业了再说。”

白忻卉正夹了一个虾仁想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时筷子抖了抖,那小小的虾仁就掉在了桌上,轻轻滚了几下。

“师生恋?你们也太时尚了吧,这年头还搞这种东西。我当初就说了,你在学校里教书,少不得要吸引一些年轻姑娘的注意,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成真了。你们学校不允许师生恋吧,你得小心一点,别让人抓着把柄,万一因此丢了工作,就得不偿失了。”

白梓枫苦笑了几下,拿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呵,我根本不在乎。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就算丢了饭碗又怎么样。”

白忻卉突然觉得,弟弟就像是个情圣,他说出来的那些话,以前只在小说里听说过。就算是段轻哲,也从来没跟她这么说过。如此说来,弟弟对那个女人应该爱得很深,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对他并不太情深。

“阿枫……”白忻卉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姑娘还不太喜欢你吗?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不愿意现在就安定下来?”

“其实,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是书还没念完,而且,她有点心病,总是不愿意敞开心接受我。这一点儿我也很头疼。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心病,我们大概早就在一起了。”

“要不要姐姐见见她,和她谈一谈。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告诉你。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

白梓枫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望着白忻卉。他的眼里似乎承载了千言万语,有种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意味在。他就这么安静地望了好几分钟,才喃喃开口道:“姐,其实我的女朋友,你大约也认识。不,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吗?她是我们以前就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但却跟我们家有很大的关系。姐,我说出她的名字来,你不要吓一跳。”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倒真把白忻卉给吓着了。她望着弟弟一脸迷茫,喃喃道:“你,你说。”

“她姓蒋,单名一个葶字。就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亭子的亭。姐,你还记得这个女生吗?”

“啪”地一声,白忻卉手里的筷子落在了桌上,骨噜噜滚了好几圈,最终掉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那一刻,她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就像之前被阿延撞破她和段轻哲在房里激吻时的感觉差不多,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被冻住,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蒋葶这个名字,在白家几乎属于禁忌。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来没有人敢提起她。倒不是这个姑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而是因为她曾经给白家带来过不小的麻烦。虽然最终受伤的是这姑娘本身,但白家也因此闷闷不乐了很久。

白忻卉有一阵子还非常担心弟弟的状态,怕他因为这个事情而心情郁结。一直到一年多后,弟弟完全走出了这段yīn霾,白家才算是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一直到这会儿,白忻卉才算理解了秦墨之前说过的话,他说那个姑娘似乎身有残疾。如果那个人真是蒋葶的话,那她的残疾还不是一点两点,而是终身性的巨大残疾。

白忻卉想到这里,忍不住问弟弟道:“蒋葶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当初医生说要截肢,结果呢?”

“半身瘫痪,截了一条小腿。所以她都早过了年纪,却才来上研究生。当次我在班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要不是现在国家政策开放了,她这样的情况,是不能被招收进大学的。姐,你能想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阿枫!”白忻卉出声打断了他的自责,“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就算你要负责,也只需要负一小部分责任。当年的车祸虽然是你撞的她,但主要责任在她。如果不是她开车硬闯红灯的话,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当年是运气好,没什么大事情。但如果运气不好呢,在那样强烈的撞击下,万一你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你让我和爸妈要怎么承受这个结果?蒋葶她很可怜,这毋庸置疑。但我并不认为你就此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永远生活在痛苦里?”

白梓枫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白忻卉,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妈妈一样,认为我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赎罪?”

33、召唤

白忻卉那天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通电话给叫了回去。电话是部长夫人打过来的,要求她马上回家,同时还要她把弟弟一同带回去。

白梓枫正在气头上,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回家。白忻卉跟他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到最后恨不得连他前姐夫段轻哲都叫来了,才算把弟弟给劝回了家。

像白梓枫这样轻易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必定就是牛脾气。他那天回到家里,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睡大觉。这此后的几天里,也一直是这么深居简出不言不语,安静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白忻卉也不敢跟他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能冷静一段时间,把这个问题完美地处理好。不过她看母亲大人那意思,这事儿想要好好处理,只怕不容易。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就被老妈拖进了房里,关起门来仔细盘问了一番。白忻卉虽然觉得母亲大人的反应有些过激,却也理解她这么做。换做是她,如果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半身瘫痪还少一条腿的姑娘,她势必也要反对一反对的。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甜甜蜜蜜。别说找个残疾人,就算是四肢健全的健康人,也要挑一挑身高长相工作什么的。以白梓枫的条件来说,就算全北京城的名门闺秀不能全由着他挑,至少也能挑到个很不错的了。

难怪他一说要娶蒋葶那样的姑娘,部长夫人会气得直跳脚,恨不得喷出火来把整个家都给烧了。这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的事情,谁能想得到,一直以为已经从生活里彻底消失的某个人,突然又会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蒋葶的那场车祸过去已经好几年了。当年车祸发生的时候,白家上上下下都被吓得够呛。白忻卉当时还没跟段轻哲结婚,还在当她的小记者。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手都发抖,直接请了假就赶去了医院。当时段轻哲也陪着一起去了,并且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才让白忻卉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好感。即便还没爱上他,也觉得对方是个挺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值得托付一身。

白梓枫在这场车祸里,基本上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因为事发的时候,他所在的这一方向正好是绿灯,是可以前行的。而蒋葶所在那一方是红灯,她是强行闯了红灯,被垂直路上开过来的白梓枫的车撞了一下,这才造成了终身的残疾。

其实以当时那样的撞击来说,蒋葶能活下来都算是一个奇迹了。白梓枫的车头正好撞在了她的驾驶座前,完全将她整个人挤进了变形的车头中。用白梓枫当时的话来说,他从车上下来时,看到对方的车被撞成那个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车里的人肯定活不成了。

蒋葶当时伤得很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几乎测不到血压和心跳。医生在她的血液里测到了极高的酒精含量,可以判定为酒后驾车。

一个女孩子,大白天的喝了酒,开快车还闯红灯,说出来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这完全就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幸亏这事儿最后是她自己受了伤,若是她随便在路上开,一路撞个十七八辆车啥的,最后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所以对白家来说,蒋葶这个姑娘让他们既感到同情又觉得愤怒。尤其是部长夫人,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差点让人酒后驾车的女人给害了,她就对蒋葶没什么好感。

当年这事儿最终没有闹上法庭,而是私下解决的。段轻哲帮了点忙,请了法律界的朋友来做调解,最后白家没有追究蒋葶的责任,蒋葶也没上白家来闹。他父母似乎也挺通情达理,知道是自己女儿理亏,也没揪着白家大吵大闹。

部长夫人本来是不准备给钱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家没错。但白梓枫却坚持要支付医疗费用。虽然他不是肇事方,但一听说对方姑娘好好一个人,从此就要在轮椅上过了,难免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这个事情,他还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整整一年都闷闷不乐,差点连研究生都没念完。

部长夫人见他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给蒋葶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就算跟他们家两清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事隔几年之后,这个女人会重新钻出来,而且相当厉害地掳获了她儿子的心。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说儿子单纯,还是该骂他愚蠢?放着好好的漂亮姑娘不追求,去找个一辈子坐轮椅的女人,部长夫人如此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几乎一口就断定,这女人是来骗钱的。是觉得当年自己亏了,应该再讹他们白家一大笔钱,好给自己养老送终。而她那个儿子,因为心太软,太容易一钩,一下子就跌进了她的温柔圈里,正准备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呢。

白忻卉虽然没把对方想得太坏,却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情。她跟母亲两个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的状态。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问出一句:“妈,爸知道这个事情吗,他怎么说?”

“你爸他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弟弟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他是一本正经跑到我们面前,以即将娶白家儿媳妇的姿态来向我们通报这个事情的。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能不跳脚吗?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回来,就说要当白家的儿媳妇了,这像话吗,更何况,还是个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当年她还是自己喝醉了酒,才搞成现在这样的。这样的女人,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部长夫人坐在床头,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重重一挥拳,砸在了床头柜上。那上面放着一杯茶,被这么一砸,水杯晃了几下,差点把茶水都晃出来。

白忻卉知道她妈心里烦,自己的婚姻已经够一塌糊涂的了,现在弟弟的感情也这么让人不放心,加上父亲的病还没完全好,她烦心是理所当然的。

她起身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劝说道:“妈,你先别着急,过一段时间再说吧。阿枫还小,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结婚。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我们越劝分,他越不会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蒋葶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们两个或许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真是那样的话又怎么样,难道就要成全他们吗?”部长夫人的问题非常尖锐,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白忻卉听了后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就是吃了没有感情的亏,所以如果弟弟和那个姑娘有感情的话,索性就让他们在一起算了。可是仔细一起,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娶蒋葶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有后顾之忧的。

她的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白家当然不缺钱,找几个保姆侍候她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这样的一个妻子,丈夫必须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精力和耐心来照顾她。对于妻子来说,这世上最好的照顾就是来自丈夫的,旁人是替代不了的。

另外来说,蒋葶这样的情况,工作几乎是不可能了,没有哪个单位会雇一个这样的人。如果她嫁进来,白家要么利用关系把她塞进某个机关,然后领一份工资永远不用去上班,要么就直接出钱养着她,一直养到死为止。

白忻卉看得出来,母亲大人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养这样一个人的。他们白家再有钱再不缺人,她妈妈必定也抱着娶个儿媳妇进门来侍候自己的想法。让佣人侍候和让儿媳妇孝顺,那是两码事儿。白忻卉以前也是做人媳妇的,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就说段轻哲的妈,既不缺吃也不吃穿的,但总也希望儿媳妇能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是不能完全用物质生活来替代的。

蒋葶这样的,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还能顾得了别人。而且他们一旦结婚,还要面临一个更为严峻而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孩子。

蒋葶当年具体伤到了哪里,白家人并不太清楚。他们只管付医药费,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医生是跟蒋家人商量的。她当时撞成那样,或许会造成某些地方永久性的损伤也说不定。而且她是个瘫痪病人,能不能生孩子真是不好说。即使能生,估计也会很费劲儿。

白忻卉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辈子要面子,对什么都能不在乎,就是两个孩子的事情非常在意。她当初嫁给段家,可是结结实实替她长了一回脸儿。现在要是弟弟娶蒋葶进门的话,只怕她妈妈从此就不敢再见任何人了,尤其是在她那帮子喜欢炫耀攀比的闺中蜜友面前,她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白忻卉一想到自己离婚的事情,就更不敢说什么了。母亲大人还在气头上,一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发脾气,一个劲儿地指责是蒋葶勾引了她的乖儿子。白忻卉除了听她的抱怨外,似乎也无话可说。她自己也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又有什么道理去指责自己的弟弟呢。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倒让她把前几天在阿延面前出的那个丑暂时抛在了脑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去找段轻哲,也就没见到阿延。

直到四天之后,她在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阿延的电话。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冲她撒娇道:“妈妈,你不是说好要来陪我的吗?怎么好多天都不来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吗?”

这种话对当妈的真是极具杀伤力。白忻卉立马举双手投降,忙不迭地哄着他:“没有的事儿。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一向是很喜欢阿延的。妈妈最近忙着上班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呀。”

“妈妈,你不要忙了,家里不缺钱,爸爸有钱,不用你赚。你还是过来陪我吃晚饭吧。你这几天不过来,是不是嫌阿延那天不乖,吵到你跟爸爸了?妈妈,我保证,我今天绝对不偷看也不偷听了。你就过来吧,吃过饭我就把你让给爸爸好了。你晚上跟爸爸一起睡,我绝对不会挤到你们中间来的。”

白忻卉当时已经伸手招了辆的士,一面听一面坐进了车里。在听到这番话后,她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从头到脚都能滴出血来。

34、托付

白忻卉也不知道,阿延那些过于成熟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段轻哲教他的,还是自己从电视上看来的。总之这个孩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机灵,又有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洁。从某种方面来说,面对具备这样两项矛盾特质的阿延小朋友,白忻卉只能举手投降。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基本上每天都去段轻哲家吃饭,陪阿延吃晚饭,顺便在饭后陪他看看小人书,认个字学个加减法什么的。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好像真有那么点温馨小家的意味。

段轻哲自从那天后,也没再对白忻卉表现出太过直接的暧昧举动,不知道是顾虑着孩子在场,想给他一个健康的环境,还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挺忙。每天回来得都挺晚,有几次甚至没回来吃晚饭。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但白忻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宇之间总显露出几分愁容来,虽然在阿延面前一直掩饰得不错,依旧和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白忻卉自己也是烦恼缠身。她之所以每天往段轻哲这里跑,一方面是因为阿延总是催她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想躲开家里现在满世界的硝烟。

现在他们那个家,用世界大战来形容也不为过了。白忻卉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也可以有如此战斗力旺盛的一面。以前她总觉得段轻哲的那个妈好管闲事,把孩子的婚姻管得太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在遇到儿女婚姻大事这种问题时,都不会轻易让步。

而她那个牛脾气的弟弟,显然也遗传了父母这样的因素。都说越安静的孩子越犟,他们总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轻易不表露出来。而一旦他们表达了什么意愿,那便是下定了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于是现在家里就是这么个局面。一方面部长夫人严正要求儿子和那个姓蒋的女人划清界限,她甚至放出话来,坚决不承认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另一方面,白梓枫却对此非常坚持,大有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式。如果不娶蒋葶的话,他情愿出家当和尚去。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激烈越是针锋相对,就越是解决不了问题。白部长身体不大好,懒得管这种事情,在心无力之下就一个人躲起来谁都不理。剩下个白忻卉简直就快成了夹心饼干,一边是亲爱的母亲大人,一边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好弟弟,拂了谁的心意都不合适。

这种局面害得她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除了睡觉外,几乎不在家里出现。每天一大清早就去上班,下班了就陪儿子,在外面晃到天大黑才回家去。一进家门也是直接往自己房间溜,走路都几乎擦着墙根走,就是不想让老妈或是弟弟撞见。

段轻哲虽然以前看着挺可恶的,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倒也没那么招人讨厌了。更何况阿延实在是特别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忘掉烦忧,把那些恼人的事情,全都扔到脑后去。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周。某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白忻卉照例想陪阿延看会儿动画片。当时时间还早,刚过七点半,天也才暗下来。阿延的腿没好,转着自己的小轮椅在偌大的客厅里玩得挺疯,放肆的笑声充斥着屋里每一个角落。

段轻哲本来正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后却有些一反常态,叫了个保姆过来,吩咐她带阿延回房去洗澡。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在敏感的白忻卉看来,却有些不太寻常。

阿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立马停止了笑声,乖乖跟着保姆回了房。回房的路上还好几次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望着段轻哲所站立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爸爸有没有生自己的气。段轻哲转过头去,温和地冲他挥了挥手,还顺带着说了一句:“好好洗澡,洗完了一会儿爸爸陪你看电视。”

阿延听到这话后,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童真。

待到阿延走进房后,佣人们也都识相地一窝蜂散了去。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白忻卉和段轻哲两个人。白忻卉看得出来,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由就有些紧张。她略显踌躇地站在那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见段轻哲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打开了窗户。

当时客厅里正打着空调,他这么一开窗,冷气就直往外泄。白忻卉不明白他的用意,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想要透透气吗?”

“嗯,外面空气挺好的,不太热,要不要去院子里喝杯茶?”

白忻卉望着段轻哲真诚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吧。”说着,便跟着他一同往院子的廊檐下走去。

段轻哲让人沏了壶茶过来,给白忻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吹着晚风。头顶上两只小灯照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在这个宁静的夏日的黄昏,平添了几分温情。

在白忻卉的记忆里,他们两个以前也曾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喝过茶。说点无关痛痒的话,或者聊一聊彼此家里的情况。夫妻间的情分不浓,倒是更像一对交心的朋友。

只是这种生活后来就没有了,一眨眼间,竟是几年过去了。今天重新和段轻哲这么坐在一起,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白忻卉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几乎没有城府可言。她知道段轻哲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我想请你帮个忙。”段轻哲转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扶在青绿色的茶杯上,却并不急着饮茶。

“帮忙,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段轻哲轻咳两声,语调平静道,“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暂时回不了家了。阿延一个人在家我怕他会寂寞,想要请你陪他几晚。你可以睡在他的房里,或者这楼里随便挑间房睡也可以。我不会离开太久,最长不超过一个星期,可以吗?”

段轻哲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跟他往日几乎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却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不同。难道说真的是夫妻做久了,变得心有灵犀起来?

她跟普通女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她跟段轻哲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多只会往工作繁忙案件太多方面考虑。但这话一听到白忻卉耳朵里,她立马就品出味儿来了。

她原本想要去拿杯子喝茶,这下子却突然愣住了。僵持了几秒后,她把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现在能这么平和地跟你在这儿说话,就代表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和别人总是有些不同。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经担心过,哪天纪委的工作人员突然就跑来敲门什么的。”

段轻哲说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白忻卉听了却是心惊肉跳。段轻哲说得没错,这其实是她这种官员家属时刻要面临的一个尴尬的问题。她以前一直觉得段轻哲是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的,但一旦事情发生了之后,她的这种自信似乎顷刻间就变得有些薄弱了起来。

她一忍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你,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常在河边走,总是会湿鞋的。就算你离得远远的,也会有人处心积虑想把你往河里拉。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放心吧,我说一个星期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其实,我的事情是小事儿,倒是你们家,现在问题比较大吧,听说阿枫交了个女朋友,把你妈气得直跳脚?”

段轻哲一提到这个,白忻卉就忍不住要翻白眼。这真的是现在悬在她心头最大的一个问题了,跟这个一比,段轻哲的事情真的只是浮云了。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白忻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段轻哲有能耐的人不是没有,但真有本事搞倒他的人,倒还真不多见。

在官场上遇到这种事情,也算是种锻炼,要是处理得当了,因祸得福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倒是他们家现在这桩家务事,实在是很不好处理,无论怎么做,感觉都要伤筋动骨。

白忻卉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段轻哲:“你知道阿枫的女朋友是谁吗?”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看你这样子,这姑娘你应该也认识吧。”

“是,你确实认识。还记得几年前阿枫出的那场车祸吗,当时被撞的车里是个女司机,后来瘫痪了。”

“你是说,那个叫蒋葶的女人?”

“对,就是她,阿枫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你说,我妈能不跳脚吗?她都快把家给拆了。”

段轻哲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双唇坐在那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35、清晨

段轻哲前脚刚离开脚,白忻卉后脚就搬了进来。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反正她在这个家住了很长时间,跟家里人都处得很熟。底下的人对她的生活习惯也很清楚,大家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阿延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喜悦,整天乐呵呵的,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因为少了严肃的段轻哲看管,阿延身上男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那种平时显少表露的顽皮、闹腾、好搞破坏的性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白忻卉整天跟在这个好动男孩子的轮椅后头,忙得真是头晕眼花。她实在搞不明白,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精力怎么可以如此旺盛,比她一个成年人都能折腾。偏偏这孩子还是个“断腿儿”的,每天坐在轮椅里满屋子乱蹿,那速度比她用两条腿走得都要快。

刚来的时候阿延还比较收敛,文静听话装乖孩子,时间长了跟家里的佣人们都混熟了,大家对他也都不错,就搞得他有些无所顾忌了。白忻卉有时候也想硬下心来好好教育他几句,但一看到他那行动不便的腿,心就又软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家里是多么需要有个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成为遮风挡雨的坚实后盾,可以成为孩子成长道路上的标榜与指示,也可以让女人有一个安定的心理环境。

这种过于深刻而复杂的想法,一般白天她是不会想到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和孩子,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只有当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时,她才会想起这烦人的问题。

她来的这几天,一直是跟阿延一起睡的。小家伙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很沉,还会轻轻地打呼。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把半个身体挂在了白忻卉的身上,生生把她从睡梦中打醒。

当然她这几天本来也睡得不太踏实。她总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的处境。虽然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事情的处理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时刻萦绕在白忻卉的心头。她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放下这个男人。如果她真的和过去彻底道别了的话,她是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天的彻夜不归就如此心焦的。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把段轻哲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会对他的处境格外关心。有时候夜深人静被阿延吵醒后,她就会坐在床头想事情,想的全是和段轻哲有关的事情。这样思来又想去的,她的睡眠质量就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经常早上起不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艰难地爬起来去上班。

幸好这样的生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段轻哲离开了大约四天,到那一周的周六早上便回来了。

严格地来说,他是周五凌晨回来的。当时大约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他回到家后实在太累,也顾不得跟佣人们打招呼,就径直开门进了客厅。

他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连灯都没有开,就借着窗外的路灯整理自己的领带。他本来是想把领带拿下来,然后回房去洗澡睡觉。可是连日来的工作和缺少睡眠让他精神非常不济,一只手明明还扯在领带上,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倒了下去。

于是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和衣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早上常姐起床做早饭了,才发现他。常姐本来想叫醒他,没料到阿延已经从房里自己出来了,拄着两根小拐杖一瘸一拐地就过来了。

他那走路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相当吓人,似乎随时要摔倒一样。虽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还高兴地冲常姐直乐:“常姐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啊?”

常姐一听这话,立马两手一拍去给他做早饭,转身就把睡在沙发上的段轻哲给忘了。阿延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刚准备坐下看会卡通片,突然就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正睡在自己身边。

这一发现让他吃惊不小,呆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刚起床,脑子还不太够用,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直勾勾地盯着段轻哲疲倦的侧脸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来去摸他的脸颊。

段轻哲当时正睡得熟,完全没被他的举动吵醒。阿延摸了又摸,只觉得爸爸的皮肤很舒服,手感相当不错,于是就有些放不了手。

这一幅画面其实看着很温馨,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站在沙发边上,伸手摸着父母的脸颊,就像是在传递着一种关于生命的延续的讯息。

但是阿延还是个孩子,他并不懂这种唯美的意境。他只知道,爸爸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摸了他这么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延有些慌了,又伸手去捏段轻哲的脸,虽然力气是小小的,但几番捏下来,段轻哲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但他依旧这么安静地躺着,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下子,阿延可真有些急了,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个人,伸手去推段轻哲,却怎么也推不动。小孩子毕竟胆子小,阿延又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虽然过了几天放肆的日子,但本性还是没变。一遇到大事情,他的精神就很容易崩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忍着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重新一瘸一拐地跑回房去找白忻卉,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举动了。

白忻卉当时也正睡得香。她失眠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正觉得生活无限美好。没想到还没赖多久,就被阿延疯狂地给摇醒了。

当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延即将放声大哭的脸孔。那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眉心紧皱满面通红,虽然极力忍耐着,但眼眶已经明显湿润了。

白忻卉愣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她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按着阿延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阿延本来还忍得住,一听妈妈这么问,立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布满了他整张脸孔。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是试了几次,都被哽咽的哭声打断。他越是想说,就越是说不出来,到最后憋得不行,结结巴巴冒出一句来:“爸爸,爸爸死了!”

这话声音不大,威慑力却着实不小。白忻卉虽然知道孩子的话不可信,可大清早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心还是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她本想再多问几句,可看阿延这架式,完全就不可能再多说半个字。

她想了想,直接跳下床来,一面给阿延抹眼泪,一面推了轮椅过来让他坐进去,随即就带着他往客厅走去。她刚踏进客厅,就见常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想出来看一看。白忻卉像是揪到根救命稻草,立马就张嘴问道:“常姐,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二少爷回来了吗?”

常姐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一茬来,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二少爷躺在沙发上睡觉呢,我本来想劝他回屋睡,结果忙着给阿延做早饭,倒把他给忘了。”

白忻卉一听这话,心顿时放了下来。她推着阿延走到沙发边,看到睡得正香的段轻哲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延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好像很不理解妈妈的举动。在他单纯的想法里,爸爸死了,妈妈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白忻卉顺手敲了敲阿延的脑门,解释道:“爸爸没有死,爸爸只是睡着了。”

“可是,可是爸爸不醒啊。我捏他推他,他都不醒。”

白忻卉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走到沙发边。她弯下腰来,仔细观察着段轻哲的脸孔。有那么一刹那,她还真有种错觉,觉得段轻哲就这么离开了。他如此安祥的脸孔就像是死后归于平静一般,越是显得平和,就越是令人觉得不安。

她甚至还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探了探段轻哲的呼吸。在确定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便伸手去推对方,同时还轻声叫道:“轻哲,轻哲?”

段轻哲被推了几下后,似乎有了点反应。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睡得并不舒服。随即他又轻咳了两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白忻卉觉得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便给吓了一跳,光滑平实的皮肤上,传递着不同寻常的热度。那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要把人的手烫伤一般。

原来他是病了。白忻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刚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叫人,却突然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爪子”给握住了。

因为惯性的缘故,她的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跌进了沙发里,重重地撞在了段轻哲的怀里。

段轻哲本来还在半梦半醒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撞,心肝脾肺差点儿就扭成了一团。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随即就感觉到怀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正贴在胸口。

在闻到白忻卉身上特有的气息后,他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戏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太太,大清早的,就这么主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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