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驾到
程蔓没睡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想表现下“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意境,可偏偏腹部有伤口,一扯就痛,不能频繁翻动身体。《+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索性坐起身,从床头柜子的挎包里翻出手机,给导师打电话告假。
詹姆森教授先是表示接受她的请假,然后提醒她注意身体,最后祝她早日康复——如所有出身高贵礼节繁琐的英国贵族一样,虽然很是冷冰冰形式化,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很受用。心里又惦记着几天后要陪导师从纽约中转到旧金山的行程安排,就忍不住提了出来,没想到导师轻描淡写的说行程暂时取消,反正也不着急,等她好了再说。
“老师,你对我真好……”她感动道。
詹姆森冷哼了句“不要自作多情”就啪的挂了电话。
已是傍晚,费城的雷雨天气在下午暂告了一个段落。窗外温暖的橘黄色渐染在洁白的床单上,远方天际有一缕细细的飞机云无限延伸又缓缓转淡,与天空浑为了一色,这是个静谧安逸的黄昏。
秦准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食物走进来,顺手关了门。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将袋中的保温杯小心翼翼的打开,热气腾腾的汤粥浓香四溢。用一次性纸碗盛出一碗,吹凉,做完这一切才抬首看她:“我来喂?”
程蔓本来还饶有兴致地看他“贤惠”的忙来忙去,听言面色一僵,又磕巴了:“我、自己会吃。”
他不以为意,嗯了声,倾身上前,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
饿久了反而不觉饿了,她慢吞吞地解决完晚餐,放了碗,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他看她一眼,笑道:“这么快就想要赶我走?”他的眼神和微笑在落日余晖中显得异常清俊柔和,褪去了一直以来冷讽讥诮、轻浮不正经的神情,大约是逆着光的关系,整个人晕上了一层煦暖莹润的色泽,模糊而不真切。
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又万分熟悉,她鬼使神差就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有点发愣,都不明白自己说了啥,大着舌头慌乱补充,“啊,我是说,我不想你那么快走。”
秦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却没笑出声,只是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知道了。”
程蔓原本还因太诚实而有些不自在,却在瞄到淡定自若的某人耳后根悄然渲染开来的淡淡粉色时,眼神忽然发了怔,脑中不由浮出了首老歌的歌词:温的风山的锋,吹成了山风。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会很介意自己的样貌。就算是闷骚的程同学也不例外。
杜晓培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赶到了费城,如程蔓所料,杜小姐除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包包,什么也没带,轻装得十分彻底。即使乘坐了数十小时的飞机也没显疲态,光彩照人的俏脸在推门瞧见程蔓时露出微诧的神色,开口第一句就是:“老四,你怎么变丑了?”
“……”
瞅见正抱恙卧床的伤患脸色大变,杜晓培这才惊觉说错了话,赶紧快步走上前,一屁股坐到床边,温声安抚:“住院都是这样的嘛,出院再打理打理就好了。而且你还算好,也就皮肤粗了点,头发枯了点,额头长了几颗青春痘,哦……”明眸大眼眨巴了下,细细观察一番,“鼻子上好像有点黑头……”
程蔓虚弱咬牙:“十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杜晓培不高兴了:“你这孩子,心胸怎么这么狭隘?我就随便说说,还都是实话,你就生气了。”
“……”真想给她五毛钱,买她闭嘴。
浑然不觉有杀气的杜晓培思维已经跳跃到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给我说说,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受伤了?电话里我没听明白。”杜晓培嘴巴虽然厉害,其实一听她受伤了,在电话里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最后连拜拜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冲去买机票。
程蔓也无意再计较,按捺下之前想扁她的冲动,省略了其中血腥可怖的那段,将来龙去脉大致给说了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杜晓培脸色越听越差,听到那暴徒是磕了迷幻药的强奸犯时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一把抱住程蔓像哄小孩子一样大力拍着她的后背,红着眼睛哽咽道:“你真是!这么不注意安全,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这么办?”
程蔓被她的“重重数击”拍得伤口隐痛,心里却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别别扭扭的说:“哭什么哭,这不是没事吗?多养几天就好了。”
“没事也得给你拍出事来!”一道不冷不热却十分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闺蜜两人循声望去,门边站着的男人身姿卓然,面露不善,也不知站了多久。
“哟,这不是秦师兄吗?”杜晓培叫了声,心中虽诧异却没表露出来,只问道:“近来可好?”
秦准说:“还行,麻烦杜小姐把手移开点。”
程蔓可以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眉宇之间的一丝担忧和不快,杜晓培却未觉有异样,反倒想要气他般更加使劲的抱住她,得意洋洋的笑道:“某人嫉妒了啊?我家老四抱起来好软好香啊……”
秦某人终于按耐不住了,大步走上前扯开杜晓培,动作轻柔的抓着程蔓顺手带入怀里,语调冷淡的:“她肚子和左手臂有伤。”
“我没事。”程蔓靠在他怀里怏怏的说,脸上尴尬得有些发热。
粗神经的杜晓培终于看出了点什么,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隐约感觉他们俩之间有种亲近到旁人不能介入的气氛,欲言又止:“你们……” 没等当事人吭声,她被内心的猜测震惊到了,“老四,你又和他勾搭上了?!”
程蔓说:“晓培你以前来过费城没有,等我明天出院,陪你到处逛逛吧。”
杜晓培笑眯眯:“老四,你转移话题的本事愈加不精进了。”
接下来杜晓培紧迫逼问,强烈要求她从实道来。程蔓被缠得无法就随便敷衍了几句,杜晓培虽然很不满意,可顶着秦师兄冷飕飕的眼神压迫的感觉也是十分不好,最后还是放过了她。
没隔多久秦准又出去接电话,从他之前电话里的自言片语中她大概猜得到他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可每次问及他都不在意的说是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担心。他不愿多提,她问了几次也就再不问了,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心态要放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
已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俩闺蜜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两人侃来侃去,把周遭人的近况都八卦了遍,程蔓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问:“晓培,你和……林子秋最近怎么样了?”
杜晓培面色不改,撇撇嘴:“就这样呗,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不过多了张结婚证书而已,跟以前没啥变化。”她的表情越是自然,反而让程蔓越是莫名介意,抿了抿唇,她犹豫着又问:“那蜜月呢?蜜月玩得开心吗?”
杜晓培淡淡答了句:“哪有什么蜜月,我堕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会不会太甜了啊?我一写温馨向的东西就别扭>_<
☆、同居中……(伪更放张图
泰戈尔说:“有一次,我梦见我们彼此是陌生人。醒来后,才发现我们是相亲相爱的。”
第二天出院,程蔓一下午都在警察局录口供,秦准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松过。 非但没松,还不停作怪,不是揉揉捏捏把她的手当面团玩,就是若有若无地挠她的手心,窘得她面红耳赤语不成句,生怕让人瞧见端倪,忍不住悄悄踩他一脚以示警告,他反倒很是无辜地冲她疑惑眨了眨眼。
出来时杜晓培正黑着脸不耐烦的挂断电话,扭头就见两人牵着小手从警察局明亮庄严的大厅走出来,脸上马上挂了笑,蹭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一上午无休止的疲劳轰炸,是个人都得蔫吧,程蔓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道,“还能怎么样?我只是作为受害人录下口供,必要时出庭作证,走完程序就可以了。”
“那强奸犯呢?”
未等程蔓开口,秦师兄含笑瞥来一眼,真真是黑黝黝里透着波光潋滟的惑气,成功让杜晓培噤了声,一时间心领神会,什么都明白了。
回她住所的路上杜晓培明显心不在焉,一问之下才知出了事。起因是林子秋打野食没擦干净嘴,杜晓培才刚上飞机没几小时,外面的女人就闹到杜家去了。杜妈打电话命令杜晓培马上回国离婚,而杜父已经气得血压狂飙当场昏厥,被送进了医院。
程蔓血气上涌,她没有想到林子秋真的敢伤害晓培到这种地步,可看到杜晓培没什么太大情绪的脸色,心又泛起阵阵疼,握紧她的手,“晓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你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
杜晓培叹了口气,愁眉道,“这事暂且不说,现在我比较担心我爸,他身体一直不好……一开始他就很反对我和林子秋结婚,我……”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程蔓也没了留好友在费城陪她的心思,当即陪着直奔机场,送杜晓培上了飞机。
之后几天她的情绪一直不高,做什么事情都懒懒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每天窝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上网睡觉。期间给杜晓培打了好几次电话,彼端还是一贯没心没肺没神经,说叫她安心养着,此等小事不需操心,下次再来看她。
暮色渐渐降临,室内空调坏了,打电话给修理工却说今天客户太多,明天才能过来。而天气直到这时候才凉快下来。程蔓洗了澡,换了宽大的T恤与短裤,闲着无事,就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看美剧《罗马》。昨天艾利来找她聊天见她兴致不高特意推荐的,同时笑容很暧昧的告诉她看完马上就能high起来。
此时北半球已走近盛夏,流金落日带了余热的光线顺着云层流畅圆润的弧度洒进来,流淌在她发上、颈上、臂上,融着这个城市特有的温润气流,有着微妙的协调感。
正带着耳机看得入神,身旁沙发忽然陷了下去,男人探过头,一看电脑屏幕,一对全身光裸的男女正激情四射的XXOO,先是愣了愣,转而笑着凑近她的耳朵说:“原来你喜欢看欧美的……”
程蔓已经傻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记得锁了门。平时他要进门必须先敲门,得到她允许才能进来。即使……他们正在同居。
当然了,此同居非彼同居。
她睡二楼卧室,他睡一楼沙发。
秦准噙着浅笑,俊秀的眉目点尘不染,举高手晃了晃钥匙:“开门走进来的。”见她还是呆呆的,也不知遮一下电脑屏幕,顿起了作弄之心,趁她窘迫,倾过身体摘了她的耳机,捧住她的脸,吻她。是个火辣辣的舌吻,程蔓惊吓不已,怕掀翻笔记本,整个人当场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任禽兽轻薄完舔舔唇,做意犹未尽状后才回过神来,心火四起,从牙缝里道:“你犯规!”
同居约法三章之一:钥匙只归屋主所有,其他人无权使用。若要进屋,务必征求主人同意。否则扫地出门。
同居约法三章之二: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未经本人同意,严禁任何形式的动手动脚。否则扫地出门。
同居约法三章之三……
同居约法三章之特别规定:不允许在屋主刷牙洗脸时,只着内裤擅闯卫生间。否则撕破脸,扫地出门!
最后一条结尾带了个重重的恶狠狠的感叹号,显然这种囧事多次发生过……
“犯规?”秦准失笑,伸手托了下颌,慢慢的说,“第一,谁让你的习惯不好,我出门前看到鞋柜上有串钥匙,怕被外人给拿了,所以好心帮你收好,刚才我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反应,又看门缝里透着光,就怕你出事,这才自己开门进来,哪里知道你在……第二,我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伸出食指在她的唇虚触了下,笑道,“我只动了嘴。”
“……”
程蔓张口结舌了一阵,却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闷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秦准问:“你刚在看什么?”
就知道他会抓着不放,她翻了个白眼,很淡定的说:“美剧,剧情还可以。”其实这种又黄又暴力的片子,她看得还……不少。当年老刘是个跨时代的腐女,在网络尚不发达的大学时代就已学会了如何使用爬墙软件下载资源,据她“自夸”:她的电脑里有近百G的小片儿,还按国家性向尺度大小有□等细致分好了类= =
虽没有老刘这样的特殊爱好,但也曾出于好奇,与室友们共同观摩过一番,兴许是经常解剖尸体(?)的原因,她们几人非但没人抵触,反倒很严肃的讨论过譬如尺寸持久度等问题。更何况《罗马》并不是单纯的爱情动作片,剧情和深度还是有的。
秦准指尖卷起她一缕长发把玩,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其实我们可以试一试真人……”
“……”
程蔓心想,看来还得加个约法三章特别规定之二:不允许以任何形式调戏屋主!
悠闲的黄昏,两人窝在一张沙发上看又黄又暴力的美剧,时间渐渐流逝,秦准突然开了口:“程蔓。”
正看到精彩之处,她目不转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程蔓!”
他又叫了声。
手指被他捉住,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痛的她直抽气。注意力终于转移开来,她有些恼有些疑惑地瞪住他,示意他有话快说。他眼珠子很黑,像幽沉沉的黑玉,细看之下,五官漂亮得不像话却毫无笑意,竟是生生逼出抹冷凝来。他眼色yīn暗不定的看了她片刻,再度开口:“我不是林子秋。”
他这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一旦认定,至死不渝。
程蔓怔了两秒,睫毛微微颤了下,很认真的看他,反问:“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他不做声,只定定看着她,赫然伸过手,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满腔熟悉清爽的气息,她听见了他的心跳,一下下,有力而平稳,急促而剧烈,鼓动着她的耳膜。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霸王好多,大家看完撒把花留个言什么的吧,我真的很爱看评论……你们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哈哈。
发张小怪兽与凹凸曼的真实写照:
☆、祸不单行(下)
一礼拜后,秦准回国处理公事,程蔓陪同导师前往斯坦福参加国际医学学术研讨会。她也是后来才得知,由于取消了去纽约的计划,她错过了与傅老见面的机会,虽觉惋惜,可也没来得及纠结,后头的会议一场接一场,她跟在导师屁股后忙成了陀螺。
冗长而枯燥的学术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结束时日子已走在了夏季的尾巴上,而来自大洋彼岸的一通电话让程蔓来不及从紧绷疲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就匆匆告假,收拾行囊回国。
L市秋老虎还未开始肆虐,气温却仍旧居高不下,心焦如焚与这闷热的天气憋得她满脸是汗。程教授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程蔓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只立在急救手术室外,紧紧抓住梅姨的手,掌心濡湿。
程正云校长昨夜突然病发,心跳数次停止,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次抢救,可情况依然不乐观。
“梅姨,对不起……”她声音有些微脱力。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明白,人类在病魔面前,有多么渺小与无可奈何。就算做出再多努力,也不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忽然她对过去几年的自己生出无数怀疑与不确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她的梦想是什么,最后——为什么还是回到了原点?
梅姨仿佛没有听见,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门外鲜红刺目的灯,生怕它会灭掉似的,眼睛眨也未眨,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只一个瞬间,之前的疲倦绝望都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泡沫,轻忽地被吹散了。她飞快地抓紧了程蔓的手,有些惊惶失措的语无伦次道:“没事……你已经尽力了……其实早就知道的……”说着竟一下撑不住,捂住脸哽咽,“早知道是救不了的绝症,还耽误你麻烦你……”
“我们对不起小越和他妈妈,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不知过了多久,程妈絮絮安抚梅姨的声音愈加低了远了,程教授躲去了外头抽烟,没多久又走回来,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上再也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大雨,急救室的红灯还令人焦躁的亮着。空气中有一种干燥的消毒水味道,又浅浅沾染了股淡淡的烟味,顺着细细的不知从哪儿来的风钻进四周的每个角落。
这场急救整整进行了五个小时,直到那盏灯忽的闪了闪,随后灭了,走出来的白大褂医生摘下口罩,声音里有竭尽全力的疲倦和看惯生死的冷漠:“抱歉,家属准备后事吧,节哀顺变。”
程观越家里没什么亲戚,举行丧礼的时候陆陆续续来的亲友比程校长的学生要少了许多。后事几乎全由梅姨一手操办,大概早料到会有今天,连墓地与丧服都已早早准备好了。程蔓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葬礼结束后被长辈们赶着回去睡觉,她不肯走,也没吃东西的胃口,立在程校长家里空荡荡的阳台上发呆,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荡着,他答应了要牵她走红地毯的,可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浑浑噩噩又是好几天,这些天程妈搬去了与梅姨住,家里只有程教授和她两人。某天她从厨房洗完碗出来,就听下楼拿报纸回来的程教授轻描淡写的说:“楼下那辆车都停了两天了,玻璃乌漆抹黑的,也不见那孩子出来过。”
她怔了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恍若不闻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房去了。
而这一晚她终于不再失眠,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未亮,她辗转了会儿,却再也睡不着。
不久后,远在B市的某间总裁办公室里,搁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加班至深夜的年轻男人揉了揉眉心,无暇顾及那点轻微的动静,英俊的侧脸疲倦而冷漠。
抱着一大沓材料夹推门进来的罗帆脚步虚浮:“喏,所有财务报表都在这里了,资产评估——会计部已经将数据统计核对过了,文件没有问题,”把材料啪的放桌上,他一屁股坐下来,“师兄,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几天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秦准埋首工作,嗓音低沉冷静:“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中午再过来报到。”
罗帆没吭声,看着大学时代的师兄,如今的顶头上司仿倦极了般微微阖了目,终是没忍住:“师兄,我们不是胜券在握了吗?这些本来可以不用做,我们只要等着法院开庭就行了不是……”他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了什么。
秦准笑了下,原本可以不回答的,思绪却远了去,眸色渐渐转凉,还是开了口:“我不放心。”
罗帆微微怔住,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眸色却清亮幽深得吓人,衬得眉宇极为俊朗。
“他们当年敢那么做,我没办法保证他们现在不会,”他按了内线,吩咐秘书送咖啡进来,才又有了说话的兴致,复道:“我不想冒险。”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眉目熠熠,白衬衣外松松披着件黑色西装,神色与语气都是慢条斯理的:“秦市长碍于身份无法做更多,我却是要尽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唇角微微勾起,像在笑,可深处明明是一片彻骨冰冷。悚然惊住。罗帆半晌才回过神,叹了口气,有些怀念,有些怅惘的,低声说:“师兄,你变了很多。”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隐约知道始末的,也是第一次看见师兄露出那样颓然倦怠到无从掩饰的表情,彼时他立在人流涌动的机场,嘴唇微动了动,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罗帆,如果她问起,你……一个字都不要说。”
那会儿他郑重应下,目送师兄离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怎么也想不通师兄这么做是什么道理:母亲亡逝,姐姐遇袭毁容,这些又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要因此舍掉一段他视如珍宝的感情,独自一人远渡重洋,改名换姓,从此音信全无?
而现在,他好像又有些明白了,一切无非是那四字:“我不放心。”
秦准站起来,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语气有些淡漠事不关己:“你知道,我那时太年轻,除去父辈的庇荫,什么也做不了,我——并非无所不能,”办公室亮得刺眼的光把他清俊的侧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晕,周围光影不明,黑暗和光亮交织,“除了离开,我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而到了这种境地,我又怎么向她开口——说我可能会牵连到她?我做不到。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为了保全仅有的一点骄傲而做出了自私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在考试,寝室又断了网,所以一直无暇顾及更新,大伙儿抽死我吧我绝不反抗……老规矩,这两天会赶完进度的,明天还有两更,后天也是:)
☆、皮蛋瘦肉粥
从未听过师兄如斯向他吐露心声,罗帆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可你又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她是愿意的——”
其实他还想说的是“或者你可以带她一起走”,却忽然从记忆深处挖出一幕:在火车上初见时,那鬼精灵的丫头片子还因第一次离家而红了眼眶。
“我舍不得。”
秦准淡淡打断他,又笑了笑,“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出门左转下电梯,不要开车,直接打出租回家,没有睡满八小时不要回来上班。”
罗帆感动了,泪眼汪汪几乎要扑上去抱住BOSS的大腿蹭两下:“师兄……”
秦准眉目不动继续说道:“……养足精神才不会坏了我大事。”
“……”
程蔓啊程蔓——虽然被挤兑了一番,罗帆出去前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你男人可是个极品啊,这回你可要好好抓紧咯。
远方天际破开一丝鱼肚白,咖啡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已然冷却多时,秦准端起喝了一口,酸涩冰凉的口感让他皱起眉头,将杯子搁回原处,目光随意的一瞥,手机正巧在此时又震动了下,屏幕莹莹亮起幽蓝的光,那弱光怯生生的,像升腾起的一朵蓝色的小小火焰,带来些许暖意。
早上程妈回来收拾衣物,说要陪梅姨回一趟娘家,程教授不放心两个女人走这么远,自荐做了免费司机,最后家里只剩了程蔓一人。她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拆了沙发套洗好,下楼丢了垃圾,回来时看了眼玄关镜子前的自己,表情平静而寂寥。
忙活了大半上午,中午草草解决了温饱,她心里边琢磨着回校事宜,边回卧室补眠,直到黄昏晒入屋内才转醒。
下午五点要上网接收导师助理发来的周五例行课业安排,顺便列个论文提纲。睁开眼时她下意识翻了手机的通信记录,发了两条信息却仍是没有意想之中的回复。
——“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我们好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回复一下会死?
她抓着手机像鸵鸟一样把脑袋重重埋进枕头里,心里把秦某人凌迟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而几分钟后,当门铃骤响不歇,她匆匆下楼开门,见到秦准一身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外时,她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只站在原地愣愣看他,呆若木。
她刚起床,穿着浅色的睡裙,外头罩了件薄薄的针织衫,一头长发还乱糟糟的落在肩上,夕阳暖橘色的余晖自门外落进来,从他的角度望去便是全落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肌肤莹润白皙,她的表情明显有片刻的迷惘惊愕,微微张开嘴巴,澄澈的眼底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情愫。
他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借机摸了摸她的脸,眸子清清亮亮的:“怎么,不是想我了吗,见着人了就只管发呆?”
因逆了光,他的表情看不大分明,可那双眸子里透露些许的温柔暖意,好像深海里一尾游鱼绕过珊瑚暗礁划出的丝缕不断的涟漪水痕,全数的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神志有片刻恍惚,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越过她,若无其事的径自往屋里走:“伯父伯母在家吗?我还没吃晚饭,好饿。”
“他们不在,你怎么来了?”她关了门,跟在他后面,连他的脸都不敢看,却还是觉察得出脸颊有些诡异发烫。
他脚步一顿,扭头过来,看着她他嘴角翘了翘:“我高兴。”知道她不自在,也不待她说话,公务繁忙的秦总很自来熟的往厨房走,“冰箱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了。”又抱怨,“飞机餐真难吃,有我讨厌的洋葱……”
说来也怪,秦师兄岁数也不小了,可每回他那明显带有撒娇抱怨的语气听上去……竟毫无违和感。
最近两人都很忙,联系也少了许多,乍一听他的嗓音竟有些陌生。程蔓有些心慌,还有点小惊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良心建议道:“冰箱里只有牛奶和菜……要不我煮点粥?”
“什么粥?”他居然很认真的询问。
“……皮蛋瘦肉粥?”犹豫了下,她反问。
“还是我来吧。”说着已经挽起了衬衫袖子,系上程妈专用的麦太围裙,“我煮得要比你好吃。”
“你太自大了,”她不服气,“詹姆森先生和他的太太都说我做得很好吃。”
秦师兄微笑,如实指出:“人家那叫‘退而求次之’。”
她不反驳,表情反倒像摆脱了什么包袱一样放松下来,凑过去帮忙剥松花蛋:“那以后都你做饭。”
拿着菜刀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怎么?”
“没什么。”
他只是想,他的女孩,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不解风情。
吃完晚饭,天已擦黑,程蔓去洗碗。拧开了水龙头放水,窗外突然传来隐约的轰隆爆炸声,她循声透窗望去,外头的建筑群被夜兽吞噬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而天空却不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七色的火焰流光溢彩相互碰撞,擦亮了大半个苍穹,将整个略显萧瑟寂寥的初秋渲染得活泼而温柔。
程蔓连忙关了水龙头,跑出厨房,想拉秦准一起看烟花。可一出厨房,才发现刚吃完晚饭不久的男人已经躺着沙发上睡着了,脸上还盖了本财经杂志。
沙发显然容纳不了他的身形,一双长腿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蜷在扶手上。她愣了愣,俯身拿开盖在他脸上的杂志,眼眶周围是暗淡的黑眼圈。
他不在的这些年,她过得很平静,安稳的生活,安稳的升学,安稳的工作,没有什么大起大落起伏跌宕,努力的朝自己制定的计划一路前行,看着周围的朋友结婚生子,没事就聚一聚打个电话聊半天,忙的时候几天睡眠不足,不忙的时候就帮老师代代课,生活充实而充满希望,可夜深回宿舍时,面对空落落的房子,还是感到一室全是寂寞。
好友不是没有给她牵过线做过媒,她也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参与过几次联谊,与几个不错的男人约过会,但那感觉就好像放多了味精的菜肴,怎么品尝都觉得不对,索性就没了那心思。后来才慢慢的明白,并不是那些不好,只是他们不是那一个人。
而现在,她的心底总是有种淡淡的欣喜,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她有种感觉,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因这个人的再次出现,已经悄然打破了。
☆、掏心挖肺不可怕
烟火消逝,窗外恢复了寂静,她心里虽然有小小的遗憾,可转念一想,来日方长,这样的良辰美景未尝不会再有。
想明白了心情又好起来,吧嗒吧嗒跑回厨房洗碗,洗洁精快用完了,正双手开弓使劲挤着瓶身,岂料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她,仿佛有电流从周身窜过,她身体微微僵硬了下,直到感到有绵绵细细的温暖从另一人身上传来,她愣了愣,才随即松懈了下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挣开他,努力将洗洁精从瓶中挤进水池里,转头看他一眼:“你吓死我了,都不吱一声。”
秦准笑起来,就是不松手:“你还记不记得,我去你宿舍的那一回,你在厨房里烧水下面条,我就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走进去。”
“后来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现在终于知道了,”他长长舒了口气,语气带着戏谑,“原来我秦准也会有‘近乡情怯’的一天。”
她听得似懂非懂,不做声,只看着他。他的脸映在薄薄的光晕里,线条清俊柔和,垂眸注视着她,睫毛下有抹淡淡yīn影。时光在两人之间悄悄倒流,7年前的秦准,似真非真,恣意洒脱,看似体贴温情,却从没给过她安全感。而这一次,她终于在他的瞳孔之中,看到自己完完整整的样子。
她说:“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在向我掏心挖肺真情流露?”
他微怔,佯作苦恼的表情:“这个……好像没这么夸张,”他说,眼眸深处掠过一阵笑意,“不过你如果希望我对你‘掏心挖肺真情流露’,我当然‘万死不辞’,一定‘知无不言言之不尽’。”
这么夸张。
她很挫败,灰溜溜的瞪他一眼,可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抹他一脸泡沫,忿忿然:“我语文就是不好,不会用成语!大才子你就嘲笑我吧!”
耳垂上被轻轻咬了一口,濡湿温热的触感让她脸一热,身体抖得更厉害,他搂她更紧,在她耳边说:“我没有说笑,是认真的,以后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疑问,一定要对我说。”
她挑眉,看进他的眼睛里:“……即使是你不想说的?”
他顿了顿,好似有几秒钟陷入了深思,须臾,伸手摸摸她的头,表情很认真:“只要你想知道。”
她“唔”一声,抿了抿嘴,摇摇头:“算了,我现在对过去的事情没有兴趣了,懒得问你。”
他好气的捏捏她下巴,笑起来:“口是心非的东西。”
唰”的一下脸就红了,她不自然的扭过头去,可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就势捏着她的下巴面向他,问她:“说老实话,我那个时候……就这么走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的动作实在很纨绔,她忍不住,一巴掌拍开他明显带有调戏意味的手,耍流氓的本性果然改不掉。白他一眼:“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看他老实了,才想了想,接着说,“该说的以前都跟你说过了,不过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后悔。我的语气太重,什么都不了解就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只是气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全世界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程蔓……”他低声唤她,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双臂环紧她。
越说越气,她深呼了口气,继续道:“总之还是你的过错最大。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一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小秘密,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你都不该对我隐瞒得这么彻底。”
“那时候你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没有谁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我给你发的短信你一条没回,电话永远是占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我还曾经有过念头,你是不是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但如果是这样,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看过的书,一起上过的课,还有你给我做过的笔记……这些回忆都是假的吗?当初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就不该招惹我,对我那么好,给我希望,那是我的初恋啊,秦准,我当时就想,如果哪天再重逢,我就拿手术刀把你的胸腔给解剖了,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好像发泄情绪般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音落下,有那么一个片刻,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她忽然有点赧然窘迫,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下来,赶紧掩饰性的低下头给洗了一遍的碗过水,不做声了。他倒是笑,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说:“解剖?听上去还真渗人……你想谋杀亲夫?”
都这个时候还不正经。
她没好气的回答:“放心,会帮你缝回去,我技术很好的。”
“这样我就放心接受惩罚了。”他佯作叹息,似真非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
“免了,都过了这么久的事了,如果你不提,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难道不是?”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脸极愤怒的瞪住他。
他突然正色,唤了句:“程蔓蔓!”
她气没消,不搭理。
他不在意,将她的手从水池里抓出来,湿漉漉的攥在手心里,像握住了这七年流逝的岁月时光。“你给我一点时间,以前的那些事我会全部告诉你,再也不会有隐瞒。另外……”他垂眸望着她,清晰而明澈的笑意从漆如乌墨的眼底渗出来,“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好像是在对我告白?”
“……你可以再自作多情一点。”
从厨房出来,新闻联播正好播完,程蔓回房间把笔记本挪到客厅,秦准在泡茶,瞥她一眼,笑了:“《罗马》?一起看吧。”
她白他一眼,也不解释是要写论文提纲,打开文档边打字边说:“不,这回看《行尸走肉》,你来不来?”
他勾了勾唇,不再逗她,泡好的茶汨汨倒入两只玻璃杯中,茶香随着雾气蒸腾而起,清冽四溢,杯底的茉莉花苞在滚烫的浅碧液体中舒展绽放,渐渐浮了上来,彷如一朵朵清丽小巧的芙蓉。她分神看着,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视线撞进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她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上扬了扬,他眨眨眼,探过身体吻了她一下。
他们拥有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与未来,而那些得失与之一相比,突然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虽然这个认知迟到了七年,但幸好,似乎还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想说点啥:
第一,关于更新慢。从XX追过来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平时很忙,由于专业缘故要考很多证,要社会实践,现在还是苦逼的英语渣+考研党,生活重心完全不在网络上,写文完全是凭着股兴趣挤时间撑下来的,所以速度和频率实在没法儿保证,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第二,关于更新预告。呃这个其实我以前也写过,但我没办法办法保证一定能更新,后来觉得这种做法是在是对你们太不负责任,所以就没再采取这个做法。一般来说我是落了多少到时候再码回多少来弥补,加之这个文其实早已完结,完全是我龟毛发作后头重新大修,而当初写文的感觉其实早没了,所以我现在重新动笔,咳,还是有点压力,速度慢频率古怪我也明白,但这个文马上就要结了,大家稍微忍耐下吧,哈哈
☆、电话
隔天两人一起去了B市,秦准一下机就乘派来的专车处理公事去了,走前像老妈子一样不停叮嘱“不要乱走”“每小时给我一个电话”“过马路要看两边”诸如此类,完全把她当幼童看待,叫人又好气又好笑。人一走,程蔓也乐得和来接机的杜晓培混在一起。杜晓培开了车,途经红旗广场时,恰好看到有人在放白鸽,因国庆才过了不久,许多横幅彩带都没拆下,白玉拱桥铺着的红地毯一路延伸至广场中央,有霜鬓老人相携散步,也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放风筝。
杜晓培说:“前几天听一个校友说程观越回国了。”
程蔓愣了下,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我知道。”
“你还跟他有联系啊?”杜晓培不赞同的鄙视她,“你都有秦师兄了,别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啊。”
“瞎扯什么?!”程蔓瞪她一眼,低声说,“程叔去世后,我在楼下见到他的车了,不过他没看见我。”
杜晓培了解的唔一声,长长叹了口气:“说起来,他心里肯定也在后悔吧,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想就觉得苦逼。”
程蔓抿了抿唇,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
车子停在边上,她意图转移话题,降下车窗,指着扑棱着翅膀斜飞的白鸽:“我记得今年劳动节的前一天,这里开演唱会,也放了很多鸽子,当时我就想,等人都散了,后勤部的工作量一定很大。”
“你好恶心!”杜晓培明显听懂了,嫌恶瞥她一眼,转而疑惑道:“五一的时候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知道的?”
程蔓笑了笑,没做声。她去美国前,曾与赵迁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她至今还记得,他面上带着笑,眼里的暖意却渐渐冷了下去,一字一句说得明白:“程蔓,我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感觉,你懂不懂?你接受不了我,那我们以后也就不是朋友了,因为我没有办法面对你,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幸福了,而这幸福偏偏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他嘴上说得决绝,走的时候还是回了头看她,“我不会再等你,但如果有一天,你过得不好,希望你可以回来找我,指不定本少爷没找到更好的,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
她心想,这个男人,喜欢她欣赏她,守护她关心她,却从没有勉强过她,连最后的放手都给她留了余地。这种有气度有风度的男人太稀罕了,值得更好的女孩去珍惜。
杜晓培告诉她,她已经辞去了原来的工作,进了一家出版社做文艺编辑。程蔓惊讶的叫起来:“你个学医的跑去做文艺编辑,脑子进水了?”
“去去,你懂什么?!”杜晓培怒了,朝她翻了个白眼,脸色不大好看的怏怏说,“老娘就是不想再给人看低了,说我仗着家里的关系横行霸道,所以随便投了几份简历,人出版社那叫个慧眼识明珠啊,面试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我!”
程蔓嗯了声:“一眼相中了你的皮相吧,人家心里想,这么漂亮的花瓶摆着多好看呀。”
杜晓培吹吹修得精致漂亮的指甲,媚眼一扫,毫不在意的说:“那又怎么样?第一印象多重要啊!这叫资本,你嫉妒不来的。”
程蔓不假思索,点头赞同,“上帝是公平的。”不过杜晓培会说出这么现实的话还是挺叫人奇怪的,她有些意外的向她看去,发现一个多月没见,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不施粉黛也照样红润健康的面颊瘦得了一圈,上了妆也盖不掉的黑眼圈与暗沉的肤色,怎么也看不到原来的明艳照人与神采飞扬。她试探地开了口,“晓培,你好像瘦了很多。”
“这话我爱听。”杜晓培刚回味出“上帝是公平的”几字的意思,听言含嗔带怒的瞪她一眼,笑了下,踩下油门发动车子,软声道,“你什么时候走?今晚就住我家里吧,咱姐俩说说体己话。”
程蔓见她态度有些古怪,又不敢多问,想了一会儿,摇头拒绝,“我明天要回校,今天过来就是看看你,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住,我还是住宾馆比较方便,明天一早就走。”
杜晓培边开车边翘着嘴角道:“放心,我早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你不用顾忌林子秋,他没我那的钥匙。”
程蔓一怔,惊异的看向她,缓缓开口:“你们……”
“什么?”
她索性挑明了问:“你和林子秋现在是怎么回事?”
杜晓培很诧异的看她一眼:“好好的啊,怎么了?”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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