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时师父打你一板子说一句话,嘱咐的都是什么?”
杭云央红着眼圈,断断续续道:“师父说……伶人没地位,越是被别人看不起,越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要记得忠孝廉耻。”
莫青荷捉着杭云央的手心,又抽了两下:“你是怎么做的?”
“我为了日子舒坦,花别人的钱,陪着男人消遣,还登了报纸。”
莫青荷一咬牙:“我们这一行身不由己,有钱有势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哥自己也不干净,没资格怪你,师哥气的是你给日本人唱戏,他们是人么?畜生也懂戏么?有一天这国要是亡了,谁还知道京戏是什么玩意?”
说完又刷刷抽了几板子,白皙的手心被打出一条宽宽的血痕,不住往外渗血珠子。
那边玉芬捂着嘴,偷偷白了一眼沈培楠:“听听,作孽。”
沈培楠押了口酒,无辜道:“他要是不卖我能强买么?”忽然又想起莫青荷还真是自己强行绑来的,便闭了嘴。
莫青荷继续道:“师父还说了什么?”
杭云央嗫嚅道:“要勤奋用功,不能荒了玩意,辱没祖师爷的名声。”
“唱一段,我听听进益到什么程度了!”
“唱昆腔?”
莫青荷一瞪眼睛:“拣拿手的!”
杭云央吓得缩成一团,开口来了段文姬归汉,荒原寒日嘶胡马,万里云山归路遐。蒙头霜霰冬和夏,满目牛羊风卷沙。伤心竟把胡人嫁,忍耻偷生计已差……
杭云央这几年一直打着唱戏的幌子混迹交际场,哪里有一次正经吊过嗓子,眼见莫青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便不敢唱了,犹豫着把红肿的手伸出来,可怜巴巴道:“师哥你还是打吧。”
周汝白正喝酒,一下子被逗的差点呛着,一边压着咳嗽一边拍沈培楠的肩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沈培楠也气得摇头,他带兵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从莫青荷的眼神就看出他不服气,这才叫了杭云央来教他怎么伺候男人,又故意与云央亲昵,让莫青荷知道自己的斤两,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弄成了这副样子。
杭云央的手心血肉模糊,莫青荷每抽他一下,他都哆嗦着喊一句打得好,眼看着再打下去手便要废了,莫青荷才长长叹了口气,要他把入行时对祖师爷画像发的誓背一遍。
杭云央抖抖索索的开口:“传于……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一世,须有一技……一技之能……”
莫青荷听他念得磕绊,一撩长袍下摆跪下,恭恭敬敬朝北方磕了个头,两人一起念道:“自古人生一世,须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1)。”
莫青荷放下戒尺,拉了杭云央的手查看伤势,叹道:“师哥小时候舍不得打你,现在打的狠了,是让你记住,咱们命不好,自小学的是嬉笑怒骂的营生,但越是下九流越不能自轻自贱,大义不能错,做不了楚霸王也不能学秦桧,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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