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步步后退近十步,扭头还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虞子衿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从帘幕后头走出来,挠了挠头,“他刚刚好像与我说话呢。”
牯夏拉那个温温和和的笑表里不一,底下像是埋无数的冰块,又冷又碎。
玄北不语,光是拨弄手指。
第二日是祭祖大典,去往宫城左前方的太庙。
白日玄北带领浩浩荡荡一大排官员来至宗庙,午时正祭,有事迎接各宗庙帝后神位,又是祭祀牛羊,还有礼仪官负责歌舞。舞生翩翩起舞,姿势却古怪,透着一股子献祭的味道。乐也不大中听,只有新鲜,歌颂牛羊肥大,求取祖先神灵庇佑。
玄北则是阴着一张脸与官员三叩九拜,以表敬意,为天下苍生祈福许愿。
夜里玄北应当一人守在先祖堂里,旁人是不得入内的。
虞子衿黄昏时在造型奇特的假山旁绕了一圈,又逛了逛古树林,直至入夜才回到雄伟庄严的大殿里头。他本以为可以借机出来玩一玩,不想这儿与宫中建筑无异,反而肃穆氛围更浓郁。人人板着一张脸来来去去,像傀儡似的不敢稍微活动一下手脚,生怕冒犯先祖。
“这儿一点也不好玩。”虞子衿头朝下赖在床上,手上捏着冬生的刺绣搁在烛火下,投影出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
冬生还在缝制刺绣,笑道:“祭祀礼仪繁重,本就不好玩的。”
虞子衿偏头捕捉到她心不在焉的神色。
冬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怎么也摸不透。她在塞外魂不守舍,日日夜夜仰望苍穹。好不容易回宫也郁郁寡欢,近来更是如此。
她本是美如画的女子,可惜这一眉一眼都是墨画的,墨又是哀愁磨出来的。
“明日好些么?”虞子衿问,“明日不是有国师算命吗?那个好玩不?”
冬生迟疑一会儿,站起身来道:“我去走一趟急,你呆在屋里别乱跑。否则夜里失了路就惹麻烦了。”
虞子衿老老实实的应下,目送她走出去。
冬生一去不复返。虞子衿一个人翻来覆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小人书。这是小今子偷偷摸摸塞给他的,大概清楚祖庙无趣得紧,虞子衿又闲不住。
这书四四方方比手掌大一些,好在没字,图像画书生画狐狸的,虞子衿半懂半猜看下来也是津津有味。不知多久过去,外头似乎有些响动,窸窸窣窣的像小贼。虞子衿支着耳朵仔细听,又什么也抓不住。于是又心大地低下头来,趴在床铺上翻阅连环画。
再一会儿,屋外忽然传来古怪的味。
虞子衿说不出这是什么味,只觉难闻。他想起玄北是叮嘱过小心不对劲的,心里挣扎半晌才磨磨蹭蹭爬起来。
正当他要走近时,门突然从外打开,露出一个冬生。
“冬生姐姐,你去好久呀。”虞子衿软声软气道。
冬生提起一个勉强而敷衍的笑,“外头树木多,气也比屋里头好,出来透透气吧。”
“屋子里有怪味。”虞子衿说。
两人走出去老远,一直走到一片树林子边。
这里柏树茂盛冲天长,个个枝干肥大,怕是要三四个人手牵手才抱得过来。它们投下层层乌黑黑的影来,一层一层错乱交叠,深浅不一。树林中鲜少传来鸟叫声,好似一个休憩中老翁。没精打采地耸拉着眼皮。
“子衿。”冬生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开口,“你可曾想过走?”
“走?走去哪里呀?”虞子衿走在她前头,毫不避讳地朝林子靠近,张着手掌滑过皱巴巴的树皮。
“宫外,哪里都去得。”
虞子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们就在宫外呀。”
冬生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子衿,你还小,你难道要一直呆在宫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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