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庄的朱玉娘万念俱灰,整日愁云惨淡,了无生趣。乳娘无计可施只好随她去了,嘴里却总念叨着可怜可惜。不想不出数日,朱玉娘忽然开明,央待自己如亲人的乳娘为她寻一门婚事。
朱玉娘明白,上天对自己已然不薄,于山穷水尽时指点了一条生路,何苦怨天尤人、无病**,苦了自己也害了恩人。
乳娘尽心为朱玉娘四处奔走打点,磨破了嘴皮子就为了给小姐寻一门好人家,免得她日后受苦。朱玉娘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下,越发感恩。怎奈梁家庄不比景乐镇,算不上大地方,人少地不富的。可庄外人生地不熟,乳娘也不敢贸然托付。
如此寻了一圈也没有着落,急得乳娘食不知味。反倒是玉娘好声安慰,推心置腹了一番,只道她已不是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没那么娇气,能找到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便好。母女二人含泪说了一夜体己话,皆是恋恋难舍。
后来,朱玉娘就遇到了梁世冬。想到这里,玉娘难得露出了羞涩模样,就像回到了当日那般。
那时的梁世冬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身体壮实有力,虽皮肤黝黑但细看却还是眉清目秀的。性情有些冷淡,不爱说话。听说有人央庄上的名嘴春花媒婆去和他说媒,媒婆整整说干了三壶茶水也不见他吐出半句话来,只嗯嗯了几声就打发了去。气得春花把地板跺得咚咚直响,啐了一口干巴巴的唾沫骂道:我就不爱替这木头疙瘩说亲,看他打一辈子光棍还不笑死我了!
可上门求亲的人还是不少,梁世冬人长得俊还打得一手好猎,虽说没了本家亲戚自身也不富裕,可招来当个上门女婿也是百里挑一的。至于人木讷点,自己姑娘都不在意,家里长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可惜梁世冬却从没有回应,倒让人觉得太孤傲了些。
朱玉娘听了乳娘絮絮叨叨地说着梁世冬的种种,虽乳娘言语间处处不屑,她却是会心一笑,想要见见那人。乳娘拗不过她,只得央了人去请,以为若是碰壁便不做打算,不料那边却痛快答应了。
约了见面的日子,媒婆陪了朱玉娘上了茶楼就看到了临窗坐定的梁世冬。媒婆立刻拉着玉娘过去好生寒暄,梁世冬真如乳娘说的那般只点头做应,而玉娘也没有言语,福了一礼便静默一旁。
席间只剩了媒婆一人一嘴说得天花乱坠、滔滔不绝,直把他俩说成了几世情缘、天作之合。可惜她的良苦用心半天都无人回应,只好暂且歇了旗偃了鼓,跑去楼下解手。
媒婆走后,梁世冬才细细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安静女子。虽然媒婆说得含糊,但他多少有些耳闻,都说这位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逃难而来的。此时朱玉娘正好也抬起了一直低着的琼颅,恬静姣好的面容上却不似想象中的凄怨哀愁,明朗得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玉娘见梁世冬望来,有些腼腆地抿嘴笑了。半晌,方缓缓开口道:我家原是大户,想来你是知道的。从朱唇里吐出的是温润的细语,如春风拂面,不过既然家道中落了,过去的事也无需再提。现下我已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了。
见梁世冬仔细听着,朱玉娘又道:毕竟没做过家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若不嫌弃容我慢慢学来,相夫教子自是尽力。梁世冬听罢低头细想,而后点头轻嗯一声便没再言语。
那一年夏末,朱玉娘披上了红妆成了真正的梁家庄的人。春花媒婆很是得意,逢人便要夸一夸自己的功绩,虽然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走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春花口功了得总能分说些道道出来,自然全是她的能耐。
☆、第二十一章
21
朱玉娘就着烛光理了理鬓发,想了想还是从妆盒里取出了那支四季兰花样的银簪仔细戴上了。这还是梁世冬送给她最好的首饰了,细长的兰叶且柔且韧,纹理精致分明与实物无二,两三片相互缠叠簇拥着素净的一朵花蕊,脱俗清丽。
记得临行前那晚,玉娘安顿了青宝睡下,回头却见梁世冬静坐床沿凝神看她。看什么呢?朱玉娘笑问,他仍不答,只摇了摇头唤她过去睡。知他不想说,玉娘也不勉强,径自收拾了睡下。刚熄了灯合上眼,一旁的梁世冬侧过身来,往她枕下塞了什么物件。
这一夜,朱玉娘始终不曾沉睡过去。不知是枕下的木头疙瘩膈得她不得安宁,还是身边的人气息太过平静。好似脑子里不过一转念,天便微微亮了起来。梁世冬无声无息地爬起来,好半晌都没有动静。玉娘也不作声,好像闭着眼便能与那人对望。
要走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朱玉娘摸着装有银簪的朱红木盒有些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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