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那是一场席卷了全中国的浩劫,足足持续了十年。後来整个教育界都被牵扯进去,秦敬虽只是个在普通小学挂个名的副校长,没两年就要退了,却也得没完没了地挨斗。
市里斗,区里斗,学校里也斗,但好在市里区里的公开批斗一月就那麽两回,人在学校里被斗,境况总要好些。
学校小,学生都是附近的孩子,出了校门儿,大家全是邻里街坊,不管平时为了什麽家长里短的事儿闹过矛盾,这当口却不会真的落井下石,回家关起门来,大多要嘱咐自家孩子一句“可不许动手打老丄师”。
不过学校一停课,孩子们没了管束,到底是野了。不见得真有什麽坏心眼儿,只是小孩儿本来就皮,又被大环境煽动著,一帮半大小子成天一块儿瞎闹。秦敬出门走在路上,没少被他们起哄架秧子,家里後窗的玻璃也没少被他们用石头子伺候,打破了就没再装,凑合用纸糊了几层。
这日下午学校和厂子里都没有批斗会,秦敬在家写检讨材料,沈凉生就坐在旁边儿看著他写──因著有人保,他後来倒是没被再找什麽大丄麻烦,可算不幸中的大幸。
所谓的“认罪书”秦敬已经写得很熟了,来来回回不就那麽几句话,一头写著,一头还能分神跟沈凉生随意聊聊闲天。
正是八月仲暑,沈凉生拿了把破了口的蒲扇帮他打风,过了会儿又伸长手胡噜他的头。
秦敬跟很多老丄师一样被剃了阴阳头,半边儿有头发,半边儿却是秃瓢,最近长回来点,毛茸茸的扎手。
“我看你是摸上瘾了吧?”秦敬边写材料边跟他玩笑,面上并不见什麽失意落魄的神情──他这人沈凉生也知道,要说有什麽毛病,就是做人太过乐观了些,遇事儿总先往好里想,说好听的叫心眼儿好,说不好听的就是没心没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凉生也懒得去扳他这个毛病,且现下这光景,他能乐观点也是好事。
实际秦敬是真想开了,只要自己身边儿这个人平安就千好万好,国家这样就这样吧,自己挨斗也没什麽大不了──大夏天的,头剃一半儿还凉快呢。
哪怕是写认罪书时他也不觉得委屈。不觉得自己真教书教错了,便不肯觉得委屈。
写著写著,秦敬突似听见雨声。其实并非是真下了雨,不过是又有小孩儿往後窗扔东西──或许被家里大人骂过了,他们不敢扔砖头石子,便改扔没什麽破坏性的土疙瘩,打到窗纸上就摔散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像是落了场雨。秦敬并不生气,只觉得到底是小孩儿,想捣乱又没胆子,哪儿能真跟他们置气。
沈凉生听著动静,撂下蒲扇站起身,想出门看看──他面相本就生得严肃,岁数大了也仍不怎麽爱笑,於是看著就更凶,附近的小孩儿多少有些怕他,每每见著他出门,板著脸往那儿一站,就吆五喝六地一哄而散,转去祸害下一家。
“你别去了,六十岁的人了,跟小孩儿较什麽劲。”秦敬撂下笔,笑呵呵地说了他一句,见沈凉生真依言坐回去,便也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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