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敢,他很怕看到一个面目可憎连自己都恐惧的怪物。之后又踌躇了好几个月,他终于下定决心,找到了一处平静的湖面,他悬空在湖上,在湖水镜面般的反射下重重呼出口气,如果他还能喘气的话——原来他还是他自己,苍白普通的脸孔,漆黑的眉眼和头发,一件黑色破斗篷正包覆着他全身。
这件他死前都紧紧攥在手里不放、代表着与遥远过往唯一联系的斗篷,让他终于回忆了起来,他的故乡归处,他的亲人,他真正的名字与身份。
可到底该如何才能回去呢?
他飘浮在半空苦苦思索,没有人能看到他。他漠然地看着人们在地上哀叫哭号,到处都是火焰与鲜血,大地在颤抖,天空中,无数赤红色的流星燃烧着长长的尾翼坠落地面。
整个青色丰茂的平原,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炼狱火海。
这个星球快要完了。
他想着,然后收回了视线,已经不再跳动的胸口无悲无喜。
太过漫长的游荡漂泊,已经磨光了他的感情意志,他开始觉得——如果没有办法回去,那么跟着这个名为泰拉的星球一起毁灭也不错。
几百年?几千年?他不知道之后时间究竟又过去了多久,泰拉没有完蛋,他也仍继续存在着。他找到了曾经常去送香料的金锦花酒馆,那里奇迹般躲过了地震天火的肆虐,仅仅只是塌了一个屋角,他躲了进去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浑浑噩噩醒了睡、睡了又醒。
直到有一天,两个冒失的闯入者将他从沉眠中惊醒。
他看着眼前那两个手牵手并肩而立的青年,他们不仅能看到他,那个绿眼睛名叫凌霄的青年,甚至有着跟他一样的经历,可他和他,又完全不一样——
他死了,而他还活着。
活得那样光明,充满着生的希望与期盼,带笑的眼神既明亮又清澈,浑身都洋溢着令人想要亲近的温暖光芒。
呵,跟阴暗腐朽的他完全不同。
他在心底冷笑。
真是碍眼。
任由心底那股浓重的黑暗发酵四散开来,他故意装成一副惊慌失措、惶惶不安的样子,连他都要被自己的演技所感动了。果然,连那看似戒备的银发兽人在内,两个都是心软的滥好人,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他那套真假掺杂的说辞。
两个傻瓜!
轻易就哄骗引诱着他们继续往镇子的深处走去,就让那个东西来对付他们吧。那个丑陋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座荒镇的东西,一定会把他们两个人连骨头都不剩下地吞吃干净。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只是从长久深沉的噩梦中被打扰惊醒,睁开眼的刹那,似乎连眼里的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黑色。
他都这么痛苦了,凭什么他还可以这样清白无暇地活着?
将蹲在地上眼神呆滞的凌霄拽起来,那一刻他简直想要狂笑出声,去死吧,所有碍眼的东西都去死吧!
可笑意还没溢出嘴边,那个绿眼睛的青年却反握住了他的手臂,那张温柔的脸孔扭曲变形,阴森森地冲他嘲笑出声——
“死了的人是你啊!笨蛋,你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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