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道服踱进大厅,面上水波不兴沉声道:“贫道因事缠身,未能亲身拜送廖施主,宅中诸事多烦二位,今日故人入土为安,再不敢多添烦扰,二位先请归去,它日必登门拜谢。”
这一席话分明下了逐客,钟二郎早收了谢礼,也无心再于宅里纠缠,喝尽了茶水与人辞行。他两个迈步往外走,湛华与绛尘擦身而过时,对方又聚精瞧向他,一双细目神光凌厉,漆黑的眼球似在水里晃荡,直瞅得他遍体生寒。湛华出了大门犹打个哆嗦,脑子里灵光一现,仿佛一道闪电跃上天灵,他忽然扯了钟二道:“我怕要出事,你快去追廖付仲!”钟二郎满脑子尚是糊涂,只得依着他晕头转向往宅外跑。
湛华转身又回到厅里,正见绛尘坐在椅子上默不言语,连忙慌张上前道:“法师快将那玉金秋拿下,廖府里的鬼便是他!”绛尘微微愣一愣,满面惊疑问:“玉金秋哪里会是鬼?”湛华沉心静气将事情一一道出。话说这玉金秋应生了一双隔物透视的眼,自幼被廖漾厢买来助以做赌石探玉,哪知后来天资销尽,宅中上下不免欺压蹂躏,他日日遭受煎熬苦于无从发泄,怨恨刻毒之心渐渐积聚,终于有一回得了个报复的法子,先是害得廖付伯痴呆,又下咒巫蛊太太,迷惑众人当她堕楼身亡,实是将生还的头寄在廖漾厢身上,可怜太太虽不人不鬼生不若死,日日对丈夫警唤告诫却不得言语,被旁人当作鬼怪哭嚎。
尘大吃一惊道:“玉金秋做事虽偶有刻薄,待廖付伯却最是深情,断不会谋害他。”湛华淡淡说:“他那时被逼得满眼赤红,哪顾得了这许多,后来渐渐记起太太往日的恩情,扪心自问深知对她不住,才挺身出来百般维护廖付伯。”他见绛尘仍是满面狐疑,挑着眼又说:“况且他也绝非常人,有一回我们偶遇,他拿绢子替我掸衣裳,哪知回到房里竟遭鬼袭。那一只恶鬼眼不能视、口不得语,便是当年惨死的小姨奶奶,因闻着我身上有他的气味,误将我认作玉金秋,现身出来妄图报复。廖小宛带着孩子奔丧时,也是玉金秋抱了婴儿一把,才让孩子病过去。再说那廖付仲与扎伊尔合计谋夺财产,事情败露后决定除去玉金秋,托付扎伊尔对他下死降,降头师分明摆好了阵法,哪知降头竟落到自己头上。综这种种,宅子里做乱的鬼只能是他。”
绛尘想了想,紧蹙眉头发问道:“我早说玉金秋乃一介凡人,他纵是有歹心,有哪里寻得害人的本事?”湛华脱口而出道:“兴许有人在背后帮了他,替他出主意,给他做咒法……”他说到此,脑子溜滑往前转,嘴却连忙紧闭,吊起眼打量着绛尘,忽然抬脚往外走:“钟二去撵廖付仲了,估量这时也该回来了。”刚行到门口,门扉“哐当”一声猛被合拢,湛华打个激灵回头望向绛尘,眼前还未瞧分明,只听对方幽幽说一句:“我头一眼瞧你便忍不住厌烦”,便天昏地暗晕厥过去。
钟二郎撵着送葬的队伍一路追赶,终是瞧见身着素缟的众人,他隔了老远大声喊“廖复仲”,一声吼刚落到地,却见天空飞上一片浓云,转眼之间飞沙走石,狂风将送葬的队伍赶得东奔西散,他连忙飞身上前,拨开人浪一把薅住廖付仲,眼睛被沙子刮得看不分明,手上一阵吃力,竟是感觉有人在暗处与他争抢。
第29章
钟二郎慌慌张张再赶回府,一脚踹开前厅的大门,正瞧见湛华蜷身倒在地板上,绛尘隔着老远瞧向他,眼里不知藏了何样的光色,转瞬之间化作刀枪箭戟,刺骨锋芒几乎挣出瞳仁。钟二郎勃然大怒道:“不要命的牛鼻子敢惹你爷爷!你可知道什么碰得碰不得!”他弯腰扶起湛华,手指朝他眉间轻轻弹拨,湛华缓缓睁开眼,靠到钟二怀里轻声嚷头疼。绛尘展眉轻笑道:“钟大师莫要动怒,只怪你养的鬼多管闲事,我也算替你留了面子。”钟二想了半晌竟不气恼,抱起湛华冷笑道:“廖付仲已被我救下,这会儿躲进外宅里,你们若想再害人,也等到你爷爷不在时。”
廖付伯如愿以偿吃了糖醋鸭子,心满意足掩了被睡下。玉金秋拿一把扇子替他着打风,眼睛直勾勾了向前处。绛尘沉着脸走进屋里,瞅了一眼廖付伯低声道:“廖付仲被那姓仲的救下,不一定又要使出如何的诡计,你自己日后多加小心。”玉金秋冷笑说:“凭他又能耐我何。”他肩膀一颤咬牙切齿道:“当年廖漾厢为能将我占为己,将我全家逼迫至死,血海深仇烙入骨髓,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弥恨。”廖付伯忽在睡梦里翻身,淌着涎水喃喃自语,玉金秋忙瞧向他,面上狰狞之色退去,转而换上一付颓然,叹一口气又说:“可怜我那时空有满腔怒怨,奈何人单势弱终究无以抗衡,走投无路逃到你门前,好巧你正得了那一样孽缘,让那魔障东西助我成事。我凭着它虽能报仇血恨,却也害了太太和阿宝,这一辈子都亏欠他两个,纵是堕入阿鼻永不超生也难填满身罪孽。”绛尘转过身淡淡道:“你莫再多忧虑,横竖廖付伯现今还是活人,你本是一心顾虑他,哪知他也瞧不得你受苦,明里暗里处处维护。”
钟二郎揽了湛华坐进车里,风尘仆仆朝自家赶去,湛华一只手揉着自己太阳穴,拧着眉头还直说脑仁疼,他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讲出来,钟二郎起初不言语,过一会儿悄声笑道:“你人虽早死了,心却不肯死。”湛华听他应得闪闪烁烁,忙吵着要他要说个明白,钟二郎故弄玄虚,摇头晃脑缓缓道:“你一口咬定玉金秋是主使,又认为绛尘是幕后帮凶,却不曾想过他两个皆为凡人,纵懂得一点法术伎俩,又哪能作出那一番祸乱。那宅子里确是有个顶厉害的魔障,可惜如今尚不成气候,只能寄附在活人身上,玉金秋利用它替自己杀人作乱,那东西也全仰他得以休养生息,有朝一日现出真身必是样惊天祸害。”
湛华怔怔思量半晌,仍是一付迷惑不解,钟二郎耐下心提点:“你有一回沾了满身妖气,除去玉金秋,那衣裳还给谁挨过?”往日的情形一幕幕浮上来,湛华忽然瞠目结舌道:“原来那鬼附在廖付伯身上!”他猛一坐起身,引得脑子隐隐疼痛,连忙拿手扶住额头,吊着眼睛问钟二:“你顶喜欢吃鬼,又说那鬼香甜,怎么不吃它。”钟二郎瞧他眼稍红润、发丝凌乱,饶是一付撩人样子,探出手朝他身上拧一把,所触之处滑不沾手,惹得他心猿意马咧嘴笑道:“我早就说过,那一只鬼尚未成气候,他如今寄附在廖付伯躯壳里,不人不鬼不妖不魔,待哪一天冲破人形成魔成患,所尝得的滋味才是绝妙。”
钟二和湛华走后不出几日,廖付仲便在自家房中暴毙,廖付伯名正言顺继承下家业,安心享受痴呆的福份。满府中妖孽未除,每到黑夜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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