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好了,我和你爹同门一场,看在他的份上,不会让你一辈子埋没在这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就再忍忍罢,我担保,不会太久。”
床帐下,奚梓洲在水泼落地的声音中迷茫地睁开眼,正纳闷为何韩谦的点穴术没效果了,就听到他们最后的几句话;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带血色的微笑。
奚梓洲在酉时准时“醒”了过来。洗漱,吃过饭,照例到狱厅去溜达。他前晚被弄得太狠,浑身都不舒服——坐着疼,站着疼,走路更疼,仿佛衣服里面长出来一根根的细针,扎进他全身的骨头里。看来皇帝命太医院送来的那些据说是天下最好的伤药也不济事了。亏了他平日里受惯了,也不当回事,只自己慢慢地在滑溜的石板道上挪,看上去还是硬汉一条。
好容易慢腾腾地挪到了狱厅,半趴在掉了漆的书桌上面看公文,该批的批,该盖章的盖章,改驳回的驳回。好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他雷厉风行地决断过去,不久就都处置妥当了。本想到里面供他休息的地方去趴一趴,就有狱卒张献来禀告:“今天又有人来看萧晏了,说是他家的仆人,奉了老爷夫人的命来给他送吃的。那仆人没命地求我们让他进去见萧晏一面,我没让,叫人替他把食物送进去了。”
奚梓洲哼哼说:“怎么,十四夫人不来了么。那仆人送了什么来?”
张献回想片刻,“还和上次一样带了一木桶冰;吃食是一盅燕窝汤,一条清蒸鱼,一碟竹笋炒牛肉,一碟清炒莼菜,一碟水煮花生,一壶花雕——约是八两,还有一笼子汤包,两碗米饭。”
“哼,吃得倒挺清淡的……东西查验过没?”
“何止查验!我每一样都拿勺子舀了些喂猫吃,等了半个时辰看它没事才送进去的。”
“食盒呢?”
张献语塞。奚梓洲拔腿就走,速度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只是走路的姿势,比方才也不止难看了一倍。好在天牢里过道窄,还有两边的墙可以扶。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路暗骂张献办事疏漏——那什么十四夫人家里的仆人真假难辨,他们又不能把人带去萧家对质。本来想着自己和狱卒有银子可收,予人方便,自己方便。可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到女人他是没什么概念了,但是一说到男人——不知为何,他居然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夜里独闯天牢想救萧晏的黑衣蒙面男。
奚梓洲“阅人无数”,直觉地觉得那人不会这样轻易地放弃。
至于他会如何地不放弃,虽然奚梓洲猜不出来,却仍旧有种不好的预感。
奚梓洲的脚步越来越急,牢里守着的狱卒见了他,叫过一声“大人”之后都又些奇怪地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拐过去。他一路奔到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前,迟疑了片刻,才把眼睛贴了上去。
昏黄的灯光下,萧晏盘腿坐在床上,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居然是在打坐。
再看看别处,果然有只绘了兰花图案的木盒子就放在床边的小木桌上,上面的盖子半掩着,露出一截筷子头。
奚梓洲吐了口气,后退半步,挥手叫来一个狱卒,小声说:“去,把那个拿出来。”说着拖着两条仿佛刚被打断又接上的腿走了。
不久狱卒把那食盒带到了狱厅。奚梓洲哗啦一下把里面的空碗碟倒出窗外,端着它仔细瞧了半天。那食盒是用木头做的,外面上了一乌黑油亮的漆,里面的连接缝隙处也涂了一层亮油——里里外外,连一条能插针的缝隙也无。再看外面,那漆上的白兰花画得活灵活现,旁边还有个殷红的印章:章记。
奚梓洲用手指弹了弹隐隐发痛的太阳穴。章记是云嘉最出名的木工房,随便找个殷实人家进去搜,一定能找到几样章记的东西。张献在一旁候着,终于忍不住上前说:“大人,我看那人老实得很,没准真的是萧家的仆人呢。”奚梓洲白他一眼,忽而定定地看着他微笑:“你看我,老实不?”张献猛点头:“老实!老实!”奚梓洲一把拎起那盒盖“啪”地拍在眼前的桌子上:“我要老实早给你这帮孙子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老实……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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