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之间,两张相同大小的纸笺并排摆放,上头是他的字。
傅长亭认得韩蝉的字。行为举止漫不经心的鬼,写得一手工整俨然的字。纤长细瘦,却勾画有力。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恰恰否决了“字如其人”这句话。
在后院喝酒的夜晚,他蘸着酒在桌上摇头晃脑地写——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道者懵懂不解,只当他又在发酒疯,撩起袖子就要去抓他的手:“你又醉了。”
他乖乖被他握着腕子,听话地抬起头来,果真醉眼迷离:“真巧。我们两人的名讳刚好可以凑成一句词。咦?还有初雨。”
趁着道者低头去看,他却挥起左手用袖子抹去了。
鬼魅皱着脸说:“这喻意不吉利。”
傅长亭犹记得他被酒气熏染得嫣红的双颊,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白里透红,说不出的清俊秀丽。醉鬼挣脱了他的手,埋首又在桌上一字字写开。傅、长、亭,他的名。一笔笔,一遍遍,写满一桌。
这世间只有两种人会如此重复书写他人的姓名。一种恨之深,一种爱之切。
明天继续……
(十六)下
“贫道……我……”思绪纷至沓来,他陷进无垠的失落里无路可退。圆桌那头坐着眸光宁和的女子。傅长亭的目光越过了她,遥望紧闭的房门。曲江城依旧,客栈内院如昔,他立在满室的鬼雾里遍地追寻,唯独没有了一身道袍飘然而来的他,“他是被迫的。”
“是。”初雨毫不迟疑回答。
傅长亭直起身,两手悄悄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顺着掌心的伤口直刺入内,尖利的痛楚细细自手掌窜入心房。血流如丝,红线般将他蜷起的手指缠绕。他环顾四周,茫然地扫视屋内的一切,最后,又转回到初雨镇静的脸上,神情落寞:“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找个人聊聊他。”女子安然答道。鬼气阴森,花香妖异。茶盅里的茶水凉了。她自顾自提起茶壶,慢悠悠将杯盏注满,“兄长生平知交甚少,想找人叙旧不易。虽然傅掌教贵为一国之师,天子重臣,必然日理万机,劳顿疲乏。难得他与掌教有故,小女子斗胆,望请国师宽恕,哪怕不看小女子薄面,也请看在不在的人的份上,与我闲话几句。”
她口口声声都是谦卑,字字句句皆是恭谨,一句“不在的人”轻轻巧巧一语带过,却是笑里藏刀、绵里埋针,深深扎入他的胸膛。
话音落下,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赶忙用衣袖掩面,故作一脸惊诧:“道长怎么了?”
双拳握得更紧,傅长亭强自仰首,不愿再看柔静从容的她:“你还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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