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楹瞧着他眉眼,骤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还是初见时那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可这十余年的光阴,如何就流逝得这样快呢,让人连回忆也来不及,一点念想也抓不住,就被匆匆抛下。再深的怨恨纠缠都被冲淡扯散,最后都化了飞尘随了流水,一丝一缕也找不回。
果真便是戏文里唱的“似水流年”。
执缰上马时,严鸾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上,绯红的衣袍拖在雪里,朝他极平静地微笑道:“我过些年得了闲暇,便去武昌府看你。最远不过等到致仕告老,年岁过起来,快得很。”
灰蒙蒙的冬云莫名地裂开一线,透出太阳的淡淡金光。队伍开始在这一缕柔光的照耀下行进。赵楹回过头来,方才有那么一霎想把他撕碎了,掏出心来,带着一同离开。眼前残留的旧影之下,一遍遍回响的却是临别前的低语:
“一路珍重……后会无期。”
离去的车马还未拐过街角,严鸾便扯断了追随的视线,登阶回转。踏过大门时被绊了一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坚硬的门槛上。廊上张望的太监们停了嘴里的闲话,却没人敢来扶。只远远看着他站起身,拍打了两下浮土,又抓起把雪擦了手,略有些瘸地慢吞吞走回屋里。
隆冬昼短,不过两三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
西斜的太阳变得酡红,在天边洇开一片浅紫淡红的云霞。锦衣卫们鱼贯而入时,身上绣金的飞鱼服便被映得闪闪发光。为首的施了礼,开口时极为客气,只道大人遭弹劾,罪名之一便是勾结宗藩,官职暂削,因来奉旨抄检。言毕掏了驾帖呈上,又是一礼道:“还请大人稍作回避。”
严鸾并不看那帖子,只道了声“好”,回屋取了件裘皮斗篷,沏了一壶茶水,便被引入府宅的西院。也不进屋,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西院本就无人居住,因此一丝生气也无,很是清寂。此时门口立了一双守卫,恭谨又不留痕迹地监视着院内,并不踏进一步。
院中的新雪白毛毡毯似的铺了厚厚一层,在脚下涩涩作响,生出一串凹陷的足迹。
严鸾以袖拂去了石桌上的积雪,拢紧了斗篷,喝着茶冥然静坐。
外头嘈杂起来,连带角门里的阿福也开始吠叫。人声犬声穿着四面冰雪,都被冻得清脆异常,仿佛隔着很远似的。
茶水的蒙蒙白气之外,正见墙角密密麻麻一丛腊梅。因无人修剪照料,并没有欹斜疏朗的姿态,反倒健壮繁茂,泼辣辣开了满枝,直到腊月还未凋,一夜北风便被冰凌子封冻住了,晶莹剔透地裹着一朵朵鲜艳的浓香。
严鸾捧着热乎的杯子出神许久,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一只手在斗篷下探进了棉衣的袖口。方摸索了两下,身后忽传来急促的踏雪声——一双手忽从背后拢过来,将他整个人齐胸抱住了。严鸾被撞得微一摇晃,手却还稳,茶水一滴未洒。
赵煊弯腰贴着他脸颊,因为一路疾行有些喘息不定:“我来看一眼就走,怕你遇着旁的甚么事……先生。”
严鸾搁下杯子,微微扭过头看他,轻声道:“早朝时怎么说的。”
赵煊闭眼枕在他肩上,握住了他的手,摇头道:“先生信我,我都已安排妥当,绝不叫你受一分委屈……等这事情过去,咱们天天都能一块儿,再不分开。”
手里有块坚硬凉滑的东西,又冷又硌。赵煊松了手去看,便见严鸾手指上又套回了那枚玉石戒指。顺着想到许久之前荒唐的那日如何用这戒指作弄他又如何掉出来,禁不住脸上一阵发烫。
严鸾拂了旁边石墩上的雪,示意他坐下。一面将戒指脱下,一面扯过他一只手来,拿住食指套上去。赵煊惑然看向他,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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